“啧啧,日本真干净,来了两个礼拜都不用擦鞋。”不论出差还是旅游,去日本的访客通常会对日本城市和社会赞不绝口。湛蓝的天空,高品质的家电,安全美味的食品,井然有序的社会,耐心有礼的民众……在日本稀松平常的一切似乎都成为一些人眼中的奢侈。这符合人们对日本的印象,也是作为发达国家的日本,及有着自身民族特性的日本民众和社会长期以来留给外界的印象。但这仅仅是事物的一面或表面。《环球时报》记者2013年前曾在日本连续生活学习近5年时间,之后因公因私又去过日本若干次,在跟日本人士的不断接触中,一些细微的变化让记者吃惊地感觉到:日本社会正在悄悄发生变化。
在上流社会的“秘密花园”,听日本夫妇讲往日辉煌
7月中下旬,《环球时报》记者在日本开始为期近两周的采访。出发前联系采访对象时,来自东京的森田夫妇发来邮件说:“我们知道不是符合您选题要求的采访对象,但如果时间允许的话,我们希望请您吃个便饭,交个朋友。”记者赴日前,一位日本朋友帮助寻找合适的采访对象,在这个过程中,森田夫妇获得了记者的联系方式。
记者答应后,对方发来餐厅地址。地图显示,这家餐厅位于东京都市区的青山一带,是东京繁华地带,距离地铁站步行不足1分钟。记者如约而至,但出地铁站后,在步行几分钟的距离范围内反复找寻都没找到餐厅。记者询问了3名日本年轻人,他们都表示“没听说过”。最后,在一名日本老人帮忙下,记者推开并走进一扇不起眼的门。
餐厅在8层。当时已经过了晚上8点,楼道里没有一个人。一层是各种诊所,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记者找到直梯,上到8层,电梯门刚打开,就看到一名西装笔挺的服务生,他鞠躬道:“请问您是森田夫妇的客人吗?”
走进餐厅记者才发现,这里空间真大,至少有二三百平米,装修富丽堂皇,大到桌椅摆设,小到一只酒杯都相当考究。可是,整个餐厅只有一桌客人,就是森田夫妇,倒是等待被召唤的服务生多达七八人。
森田先生介绍说,这栋大厦建于上世纪80年代,宴会大厅、高级餐厅、总统套间、医疗诊所、健身房、美容院、俱乐部等一应俱全,但只对会员开放。而要想成为会员,现会员引荐是必要条件。房间内部有连接各种设施的“纸门”和秘密通道,如果你想,可以不遇到任何人。加之地理位置便捷但毫不显眼,这里堪称上流社会的“秘密花园”。
“那个年代,随随便便花几百万日元根本没人当回事。”讲起这些,森田先生有些兴奋。“可惜这家餐厅8月就要关门了”,森田夫人叹口气说,“我们一家在这里吃了30年饭,眼看着这里的人越来越少,越来越冷清,真是没办法。所以才想在这里请记者您吃一顿饭,因为您下次再来日本这里就没有了。”
结束晚餐时已是晚上11点多,森田夫妇坚持要送记者回酒店。步出餐厅,一辆高级奔驰轿车已经停在门口。日本的车载导航很方便,只需输入电话号码就能保证路线准确。记者翻着手机找出酒店号码,但开车的森田夫人表示“不用”,因为买这台车就意味着买了“私人导航员”,一天24小时不论什么时候,要去哪里,只要一个电话对方就能“自动”设置好导航系统。5分钟过去了,森田夫人两次拨打“私人导航员”的电话都无人接听。记者再次说可以提供酒店电话号码,森田夫人依然表示,“我们的车有‘私人导航员’,他们最可靠。”第三次,终于打通了。
50多岁却依然单身的元老级店员,梦想“去东京看看”
森田夫妇请记者去的奢华会所在30年前的日本有很多,但多数难逃关门噩运。几十年来为上流人士提供一流服务的“专业”服务生陆续失业,却不愿去普通餐厅当个“端盘子的”。那天在电梯口迎接记者的服务生说,随便一个客人都大有来头,他愿意竭尽所能为客人提供最优质的服务。关于未来,他说,“以后再说吧”。
森田夫妇对辉煌过去的回忆让记者想起当年的留学地名古屋。记者当时在一家料理店打工,时隔3年故地重游,最大的感触就是“没有变化”。店长还是当年的店长,店员也还是当年的店员,除了几个毕业的留学生,人员上几乎没有变动。每天早上依旧10点上班,晚上11点下班,中间14点至16点没有客人的时段可以在后面稍作休整。
小林先生是这家店的元老级人物。50多岁的他至今没有结婚,和80多岁的父母住在一起。这里工作单调,休息日不能安排在周末,每天辛苦工作薪水仅能够维持生活。他没有护照,甚至从没离开过名古屋,没有闲钱,也没有时间。小林从没想过离开,因为离开这里就没有了生活来源。
记者去国外旅游时曾给小林先生寄过一张明信片,他高兴了好久,带在身上到处给别人看,说这是“这辈子收到的第一张从国外寄来的明信片”。平凡如他也是有心愿的。“我想去一次东京,”他对记者说,“听说东京比名古屋繁华得多,我想去看看。”
记者在当地认识的人中,像小林这样社交圈子越来越窄、找不到结婚对象的人不少。“小林”们不关心钓鱼岛,也不关心安倍经济学,关心的就是每天店里来多少客人,哪个菜卖得好。
井然有序的表象下,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焦躁
不止一名日本学者对记者说,日本为什么能腾飞?“靠人!日本有全世界最训练有素的人,遵守秩序,井井有条。”
3年前,日本某汽车公司的高管跟记者聊到向在校生提供实习岗位的话题时说,他们并非不欢迎实习生,而是客观条件不允许。实习时间通常就一个月,可公司光培训“拧汽车上的螺丝”至少就要3个月。
约两周前,记者再次见到这名高管。他告诉记者,公司的培训期还是3个月,但工人的执行能力已经打了折扣。很多年轻人受不了“拧螺丝”的枯燥,没有干劲自然不如以前的员工认真,离职率也在升高。企业只好重新招人,重新培训。
“松动”中带有几分浮躁。几年前,在日本,记者看到日本人深夜孤零零地站在一条没有汽车行驶的马路上等红灯。他们给出的理由与“素质”无关,而是事关法律。现在,即便大白天,只要没车就会有人闯红灯。记者跟几名日本朋友交流这个话题,有人说,“在日本工作的优秀外国人越来越多,压力太大,必须争分夺秒。”也有人说:“在这种小地方不守规矩也没关系吧。”这让记者大为感慨:日本正在丧失“全世界最训练有素的人”吗?
很多赴日旅游的国人对日本人的谦恭有礼赞不绝口,但记者观察到,日本的服务质量已经大不如前。在日本结账时,收银员通常会先问候一句“欢迎光临”,但面对免税店里排起长龙的中国游客,这句话已经变成“passport”(护照)——用于粘贴免税单据。中国人之多也让内敛的日本人开始表达愤怒。有日本人只买了瓶矿泉水,却要排长队,焦躁之下大喊“能不能快一点?”“有没有面向日本人的窗口?”很多国人听不懂日语,但经常跟日本人打交道的记者听到这样的话却是吃了一惊。
记者还注意到,一些日本酒店“悄悄”地把精美的餐具换成了“日式塑料”,原本红黑色的木质饭碗被换成塑料碗。乍一看没区别,拿起来完全不是一个质感。浴场里的板凳和泡脚木盆,也都成了塑料的了,水一冲就跑。
对于日本社会的走势,一名日本学者曾这样对《环球时报》记者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智能手机的原因,感觉全日本都在低着头向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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