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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莞市樟木头镇银洋第三工业区,倒毙已经一个月的合俊玩具厂门前,一片空寂。经营出租屋生意的吴老板叠着手蹲在门口晒太阳,今年5月,他看到合俊“厂里人多生意好”,便在对面租下一栋民房,改建成50间单间,当时人满为患,每间能租两三百元,现如今,出租屋里只剩下合俊厂一个工人,“他请了律师要索赔,平时早出晚归去找工”,那些来自四川、湖南、广西等地曾经的租客,“已经打包回家”。吴老板改了招租牌上的价格:“长期出租,不收押金,120-150元(包水不包电)”,很快,他又调了价“80-120元(包水)”。价格虽然便宜,却只能吸引到少量远处的工人。
吴老板的隔壁,是一间挂着“转让”牌的电话超市,来自潮州的刘老板在这里开了两年店,“我有10台电话,以前一个月话费能打一二千块,现在一天不到两三块;以前一天卖水能卖三四百块,现在只有十几二十块。”刘老板准备再等两个月等厂重开,“如果做不下去,也只能是走。”在拐角处开米粉店的张老板则显得比较悲观,“前面一间饮食店刚刚投资几万块装修,开张不到两个月就倒了。我也是在关门吃老本,现在形势不好,去找个地方开店很好找,最怕就是厂子突然倒掉。”
在樟木头的沿途,到处都能看到“清债”、“办证”、“厂房租售”、“商铺转让”的广告招贴,人们谈论最多的话题也是某某厂的倒掉。
每年接近年关,东莞的工业区总会变得鸡飞狗跳。
工厂倒毙,无论是因受金融危机影响所累破产,还是充当走佬骗钱,除了拖欠工人工资甩给当地政府一颗烫手山芋外,通常还会拖垮产业链下端的一批小工厂以及一群供应商。
在天台上足足站了3个小时的王洪江,最终在当地街道办、派出所和政法委书记的劝说下走了下来,“李书记和我讲,你放心,我一定帮你跟踪到底,把这个老板绳之以法。当李书记提到老婆小孩的时候,说句良心话,谁也不想死,李书记这样讲,我感觉到有希望了。” 王洪江摸着自己手上刚刚打完点滴的纱布,显得异常疲惫。
恒强盛老板孙国平在《致债权人的信》中这样解释工厂破产的原因,“在今年严酷的经济危机中,由于资金链断裂,迫于无奈选择不辞而别。原因有三:一是美金升值,订单下降,原本可以赚钱的出口产品变成了亏本的东西;二是原材料涨价,工人工资提高,将微薄的利润挤压为负;三是贷款难收,到处求爹喊奶,像孙子一样收款,夜不能寐,急出一身冷汗。” 孙国平说,他原本打算通过银行贷款,但由于“经济恶化、贷款加严,愿望破灭”,“不少供应商都知道,我是一个癌症病人,为三四百人的生存操心实在太苦太累,如今金融风暴之际,生意特别难做,整天面对众多供应商追偿,原材料供应又不及时,生产时断时续,我只能选择放弃。”
但供应商们没有相信这位原本“忠厚”的知识分子的说法,他们认为这不过是一场借金融风暴之名行“金蝉脱壳”之实的走佬计划。
小老板的过冬计划
肖功俊是东莞市大朗镇屹立印刷公司的老板。
9月以来,他以一个小工厂主的身份,在广东几家报纸上发表《东莞10亿“利市”,拿出不易分配更难》、《谁来引领我们中小企业前行?》、《“求大”或会误导企业》等9篇评论,从而在东莞企业主中声名鹊起。在被“我是梁山伯”于《东莞:“风暴眼”中的世界工厂》一文中致敬之后,他欲以“我是祝英台”撰文回应。
下午5点,肖功俊的工厂便已歇工,他开着黑色别克将在艺术幼儿园上学的女儿接回办公室后,抽起“五叶神”来,偶尔接到催货的电话,他便耐心解释。
“今年特别难做,去年开始难,今年特别难。我的厂,今年经营的困难主要是水灾,我这里就损失了100多万元。”2000年,在中央级研究院做过电子工程研究的肖功俊创办了这家小印刷厂,8年来他只有四个月出现过亏损,“2007年一个月;今年2月份过春节,生意非常差;再一个是六七月份,6月是因为水灾,7月份是没定单。”
肖功俊的印刷厂主要是给一些电子厂做包装盒、说明书、吊牌,处在食物链的下端。从去年5月开始,他开始明显感觉到生意难做,竞争者增多导致产品价格下降,原材料价格、劳动成本上涨导致成本增加,“一方面定单不足,就算有定单也很难做,因为做下去是亏损的。即便帐面不亏,但是货款不能及时回笼,风险太大。再加上现在经济环境、法制环境非常不好,动不动就遇上走佬,我也经历过这样的损失,去年一次,今年有两次。”
今年,就在肖功俊所在的沙步土地坑工业区就有七八家皮革、电子厂倒毙,“有些是山寨工厂,有一家从水灾到现在都没有开门。”
肖功俊从几个小细节感觉到金融海啸对东莞的影响。一是厂里的工人越来越多请假,理由是“弟弟或者亲戚的厂倒闭了,要到车站送他回家,以前没有这样的请假理由”。二是大朗汽车站的返乡潮提前到来,“以前这个时候回湖南邵阳是134块,现在回家的人多,生意好,票价涨到了220或230块,这跟过去春运一个价。”三是工业区里以前经常遭遇“开五停二”、“开六停一”的用电限制,“去年到现在,根本就没停电这回事”。
原材料涨30%、工人薪资涨40%、订单缩减30%……压得肖功俊喘不过气,纸张从去年年初的每吨6300元左右,攀升到现在每吨约8000元。劳动力成本由去年的每月七八百元,涨到现在的1200元左右。而印刷厂的利润比去年下降了5成,以前效益最好时每月能赚10多万元,如果只有两三万元。
东莞市长安镇荣发电子科技公司总经理陈秀鹏已经4年没有出去旅游,一双皮鞋穿了一两年没换,“一是忙,二是做生意难挣到钱。”为了节省开支熬过经济危机,他将厂房里的三根灯管拆成只剩一根,对工人宿舍用电也用电表控制,自己24小时呆在厂里,许多事情亲历亲为。
东莞市长安镇祥宇五金厂的老板易冰也发现,因为金融危机,身边的许多同行变得小心翼翼,“很多人有生意都不敢去做,都是怕自己拿材料帮别人做了,几个月后收不到钱。”他所在的五金业,许多工厂处于半停厂状态,有的正大批裁员,“反正快到过年了,有些工人宁愿回家待两个月,看看外边的情况怎么样再决定是不是出来做工。”
虽然,肖功俊认为东莞还处秋天,冬天尚未来到,但他也已经在提前准备过冬计划。他估计,东莞10亿元的产业转型升级资金很难摊到自己头上来。
计划一:压缩人员,身兼多职。比如让文员兼职管理仓库,会计兼职人事经理。计划二:老板亲自抓采购,将采购销售两头各吃5%回扣的额外成本消减掉。计划三:或者学习日本企业生产管理方式提高生产力,或者干脆“冬眠”,或者缩小规模,将500人减成100人,留下一二十个骨干搞技术,关闭生产线转做贸易,订单照接,转发给其他工厂生产,减少风险。计划四:上下游工厂几个工厂合成一个工厂进行生产,不合并不重组,你还算你,我还算我,但这样可以省掉租金,节省生产成本,风险和利益共担,等经济转暖,就可东山再起。计划五:引入阿里巴巴的“三企互保贷款”,三家企业联合起来一起贷款,如果一家企业出现了风险,另外两家一起承担,这样几家企业“抱团取暖”能减少风险促成紧密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