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农村金融战线主力军
文/本刊记者 刘立新
记江苏阜宁农村合作银行
Funing Rural Cooperative Bank:
Banking on Rural Finance
农村金融作为目前国家近期支持的重点，成为金融系统乃至全国人民关注的话题。新年伊始，惠农政策暖风频吹。继中央出台“一号文件”布局全年农业发展大计后，近日银监会和农业部又联合印发了《关于做好农民专业合作社金融服务工作的意见》，进一步加强和改进对农民专业合作社的金融服务，支持农民专业合作社加快发展。政策上暖风是否真正吹到了中国农村大地上？农村金融一线的发展又如何？2月中旬，本刊记者有机会深入到苏北农村金融一线的江苏阜宁农村合作银行，直观真切地了解到当地开展农村金融中的现实、困境与心声。
服务被遗弃的金融“盲区”
和全国众多的农村信用社一样，江苏阜宁农村合作银行历经半个多世纪的艰苦创业，在辖内肩负起服务三农、服务县域经济建设的使命，成为农村金融中的主力军。正如阜宁农合行董事长吴耀祥所言，“我们是把国有商业银行遗弃的领域做起来，立足三农，解决农村中金融的盲区服务，把农户、小企业、全民创业及个体户服务好。”
长久以来，农村的中小客户一直是被大型银行冷落的对象，对金融机构而言，在经济下行期如何服务三农，也是对其面对困难、勇于承担的勇气和智慧的考验。
以农村信用社为代表的农村合作金融机构正在成为勇于面对挑战的先锋。阜宁农合行行长王康对记者表示：“阜宁农村合作银行主要定位就是围绕三农金融展开。在全县，我们发放的贷款占了50%以上，可以说是用了1/3不到的存款，支撑了全县贷款半壁江山，而且我们的客户是大中型商业银行不屑一顾的小客户，是农村中最广泛的人群。”
近段时间，国家政策对于三农金融暖风频送，很多大型商业银行也开始加入到支持三农金融中来，2008年农行推出了三农事业部，并推出了惠农卡等举措尤为引人关注。
农行下乡、蓝海战略，以及各级的资金互助社的出现等，吴耀祥表示非常赞成。他认为，农村金融市场中太缺乏竞争。引入充分的竞争对于农村合作银行发展来说起到了锻炼队伍、提升服务的作用，这对于农民来说是大好事，对于农村合作金融机构自身的发展也是难得的机遇。
面对国有银行的竞争，阜宁农合行董事长吴耀祥表示自己不怕竞争、渴望竞争，关键是如何理性、公平地竞争，这样老百姓才能得到实惠，农村金融服务才能得到提升。他认为，大型银行在当地与农村合作机构的竞争还需要相当一个过程：“大银行现在暂还不具备广泛推行普惠制金融服务的条件。以阜宁为例，全县20个乡镇中，农行当前只有8个网点，而阜宁农合行有28家基层服务网点。况且，大银行的人员一直以来热衷于大客户，对于三农客户来讲，还有一些心有余力不足。”
近来，除国有银行进军农村金融市场，外资也开始了下乡策略。阜宁农合行的信贷部人员给记者讲了这样一个例子：外资银行在风险管理方面不容置疑是比较先进的，不过，某国际知名银行在阜宁县曾经给一家企业放了一笔800万的贷款，而这家企业在阜宁农村合作银行长期的了解和信用跟踪下，早已经被列为信用差客户，结果，不了解情况的外资银行纵然有先进的风险管理机制也并没有幸免，到期贷款收不回来，贷款人卷款逃走。
因此，面对着大型银行、外资行在农村金融市场的竞争，吴耀祥并不担心，他表示，大银行的管理、风险控制及人员的配备可能同农村金融的特点不相匹配，再加上地方中小金融机构，特别是像阜宁农合行这类的合作金融机构基本达到了对当地农民的全方位覆盖，国家、省、市惠民政策项下的各种补贴也都是通过合作银行发放到农民手中，有耕地的农民基本上每年都要到银行来几次，已经先入为主，对其品牌和网点有相当的认可度，这是大型银行不具备的优势。
吴耀祥的信心还来源于在信贷管理上的多年经验。凭借对农户细致的档案管理、及时准确地把握了客户情况，信贷员对各家各户基本上了如指掌，一位信贷员告诉记者，他连农户家冰箱里有什么都知道。这种靠长期跟踪农户情况、不断交流的“土办法”，在某种程度上比起国际化模式还要来得实用、稳健。
打通经营中的“任督二脉”
农村金融长期以来的难点在于金融服务品种少，农村信用环境较差，信用体系不完善。对此，吴耀祥对记者表示，在长期与三农问题打交道的过程中，农村合作银行也在不断地摸索经验，力求切中金融机构服务三农过程中的最重要的环节，即将普惠制金融服务和防化风险有机结合起来。
王康行长介绍，对于农村传统的一般性的资金需求，阜宁农合行推出了小额信用贷款和农户联保贷款，同时，围绕方便快速高效实施创新，又推广了“兴农致富卡”，采用“一次核定、办好担保、随用随借、周转使用”的方式。
对于不同客户，阜宁农合行采取了分类管理、分层营销的方式，目前贷款分成两大类，一类是个体，一类是企业。
对个体客户，阜宁农合行采用三个维度的管理：
第一是普惠的方式。一般农户贷款在3万以下的，在建好档案资料的基础上，采用一次核定、周转使用的方式贷款，农户凭贷款证可随时到银行贷款。
第二是种、养、加等农业大户，具有固定经济场所、固定经营项目、为人诚实守信、一定规模自有资金的，可以贷得3~50万元的贷款，年初一次性档案调查，办好贷款担保手续后，之后就可以像信用卡一样，随用随借。
第三是对贷款需求50万以上的农户，多了一道风险控制的环节，授信也是一起授，不过用贷款时要审查使用条件，符合条件立刻授信。周期很短，两天之内就可以解决。还有一类是补充型，对于超过授信范围的，有临时性贷款需求的，采用单笔申请，逐笔核贷的方式来解决。
对于公司类贷款，阜宁农合行在几年的发展中，也逐渐形成了自己的模式。王康行长介绍，对于企业客户，银行采用了公司类贷款内部评级方式，按照不同行业、企业，不同状况，采用定性和定量的方式，进行内部评级，分成支持、控制、压缩、退出四大类，8个等级。除了内部评级，还采用了贷款利率的定价方式，利率定价根据企业的综合运行能力、资产负债能力、担保能力及7个方面的因素综合在一起，尽量给优质客户以优惠利率。对新的企业，采用了低准入的方式，这和国有商业银行差别很大。
其实，大多数老百姓是本分善良的，信用差的是少数，吴耀祥表示：“作为服务三农的金融机构，我们的任务就是如何把普惠制金融服务和防化风险有机结合起来，既不能因噎废食，也不能冒进。”
在实行普惠制的过程中，也会出现农户和农户之间相互协商，将额度转让，甚至将贷款证转给别人，这样容易出现问题和风险，使银行处于尴尬境地。为了防止大面积出现农户垒大户现象，阜宁农合行推出指纹识别系统，有效遏制冒名贷款的发生；同时，在所有银行支行设立风险管理员，几道关卡，尽可能保证将贷款风险降到最低。
阜宁农合行在风险管控方面，通过细分产品、分层管控的方式，在加大贷款营销的过程中，也加大了风险管控，建立了贷款的预警机制，比如对公司类客户，阜宁农合行按时实行监控，并且对企业发生的不良行为及时跟踪、防范和化解；对贷款的中后台审查也相当严格，不会因为干预或其他因素放松审查；同时，也加大了对信贷人员的管理，从整个机制上对新发生不良贷款有严格的追究措施，并且对当事人个人的绩效和扣款力度也比较大。应该说贷款的管控正在向好的方向发展。“我们的放贷坚持分类管理、分层营销、区别对待、有所为有所不为的原则。”吴耀祥总结道。
2008年，为及时了解农村信贷资金需求，掌握农业的投入、产出，加强信贷风险防范，阜宁农合行开展“经济档案”建设，以建立农村各类经济档案建设入手，要求信贷人员利用下午时间走村串户，开展信贷调查。目前，阜宁农合行已初步建成了以县经济档案－镇经济档案－村经济档案－农户经济档案四级档案为主、以农业产业化档案、不信用户台账、外出人员台账、扶贫贷款备选名册、农民专业合作组织档案等专项档案为辅的经济档案构架。
一年间完成如此庞大的工作量的确是件相当困难的事情。看到桌上当地不同企业和行业详细资料、国家相关产业政策的汇编等共计十多本书，再看到信贷员电脑中关于不同农户经济档案的时候，记者着实被他们工作的细致程度所折服。现在，各类农村经济档案，已成为开展信贷营销工作的“活字典”和“指南针”。
靠发展弃历史包袱
目前，从加工、养猪、养鸭到经营大棚蔬菜、化肥农药、做小买卖的，只要有需要，农村合作银行都会尽量满足农户需求，这些确实给农民经营起到了“雪中送炭”作用。
不过，与此同时，农村合作银行自身的发展却依然处于尴尬境地。资金紧张、存贷比高、不良率居高不下等长久形成的历史包袱压在急待走出泥淖的广大农村信用机构肩上。
众所周知，农村合作银行机构改革曾几经周折：1996年前依附于农行管理，当时农行受到规模限制，在信用社业务中收缩信贷规模，而行社分家时，又将很多包袱扔给了合作银行。之后又经过几次行政关系变更，从农行到人行，从人行到农信体改办，后来又成立省联社，应该说，农村合作银行真正走向规范的时间还不长。业务方面，一些政策性任务也给农村合作银行增加了很多不良贷款。另外，国家清理整顿合作基金会时，要求农村合作银行接收了大量的不良资产。当然不排除农村合作银行在自身经营过程中产生了不良资产，但对比历史遗留，其比例很低。
谈及此，吴耀祥不由发出一声叹息。对于不良贷款占比，吴耀祥给记者做了一个形象的比喻：不良贷款是分子，银行资产总额是分母，现在做的就是降低分子，扩大分母。
问题客观存在，如何解决？是等靠国家政策，还是停滞不前？吴耀祥和王康都坚定地认为，“只能通过发展解决这个问题，大发展解决大问题，小发展解决小问题，不发展肯定解决不了问题。”
对此，吴耀祥充满信心，他表示：“我们有庞大的市场，有庞大的客户体，具有人熟、地熟的天然优势。这几年我们在慢慢消化历史问题，各家银行发展态势都很好。如果国家给我们的优惠政策能进一步加大，农村合作金融机构肯定会更好、更大地发展。”
期待政策及时雨
像阜宁农合行这样的服务农村金融一线的银行一直都在渴求国家的扶植政策。
吴耀祥告诉记者，国家给农村信用银行3年的优惠期，包括税收优惠政策，“对帮助我们消化历史包袱等问题起到相当作用”。但阜宁农合行在2008年底优惠期就已经届满。2009年，优惠不再，税赋很高，对于阜宁农合行这样的机构影响很大。
吴给记者算了一笔账：国家连续5次调整存贷款利率，按照利率上浮比率计，阜宁农合行资产收益率所受影响为2.53个百分点，亦即2008年末20亿元的资产，收益要减少6000万。另外，利率调整后，整个成本并未下降，特别是贷款成本，而且，为了适应竞争的需要，对于客户，特别是大客户，还采用降低利率的方式，同时为了响应扩大内需的政策，阜宁农合行还推出若干优惠帮企业渡过难关，而成本、人工、各方面的费用并没有下降。这样做收益不容乐观。
阜宁农合行的主要服务对象是农户，有几万户，而公司类客户比例不大，只有100多家。由于农村金融客户群体的弱势性，吴呼吁：“国家要么给一些补贴，要么减免营业税和所得税，最好能为农村金融机构配备一个专项资金，给予一定的补贴，哪怕少一点，也能起到调动农村金融机构积极性的作用。”
除呼吁减免税收外，吴耀祥还特别恳请各级政府能够关心农村合作银行的存款问题。很多地方政府要求其存款不能存在农村合作银行，只认国有商业银行，一些财政性资金也不存在农村合作银行，这导致农村合作银行存款不足，存贷比非常高，达到70%80%。吴耀祥认为，在吸收存款方面，农村金融机构明显未能得到应有的国民待遇：“像当地邮储银行，存款26亿多，而贷款只有2000万，存贷比相当低。看着对方充足的存款资金，我们艳羡不已。如果能在存款方面给予农村金融机构国民待遇就好了！”
危机下共渡难关
对于目前的金融危机，吴耀祥表示：“经济下行期也是银行结构的调整期，不能因为经济下行，就感到前途无望。现在要抓住机遇寻找优质客户群，加快结构调整。同时，要建立信心，和客户同命运、共患难。农村合作金融机构服务的对象就是三农及中小客户，要想在经济下行期将贷款全部收回是不可能的，所以我们已经走到一条船上，一定要帮助他们渡过难关。”
在这种理念指导下，作为以三农和中小企业为主要服务对象的农村信用社，在农户、企业的融资困境面前，成为反应最快、扶持态度最坚决、创新举措最灵活的金融机构。
2008年12月和2009年2月，阜宁农合行组织“家家到”活动，深入了解客户在金融危机中受到的影响，并在走访的基础上，帮助他们一起渡过难关，包括谨慎调整利率，使用基准利率优惠措施，对固定客户采用早授信方式，对信誉好的131家企业全部进行授信，而且增加了授信额度。客户吃下了定心丸，当地的经济也没有发生大的波动。
跟企业共患难，最后企业会成为银行忠诚的客户。“农合行的扶持政策来得太及时了，真是帮了我们大忙了”、“银行在关键时刻帮助了我们”��朴实的言语中，记者明显地感受到农户和企业获得的实惠。这些措施也促进了阜宁农合行自身的发展。吴耀祥感叹道，“我们发展了50多年，存款到上年年底25亿不到，今年一下子就涨到32亿元。这在历史上是空前的。”
在自身发展的同时，阜宁农合行也不忘履行社会责任。汶川地震后，阜宁农合行率先组织员工进行捐款，还对口捐助了四川的一个信用社；对军民共建单位、贫困学子、农妇脱贫、下岗再就业等都予以支持；对于贫困家庭，除了给他们资金支持外，还定期上门走访，了解他们的情况，春节之前董事长、行长还有监事长一起下乡给他们送慰问金和宣传品。同时，为了拉近与农户的距离，阜宁农合行还搞了一系列的活动，包括送电影下乡、送春联下乡等。
展望2009年，吴耀祥表示：“我们最近做了一个三年规划，从2009年开始，要不断扩大资产总量，提升贷款质量，消化包袱，力争3年后达到银监会要求的良好银行的标准。按照现在的发展速度，达到目标完全有可能。”对于中央出台“一号文件”，阜宁农合行领导均表示：“国家对三农这么重视，作为为三农服务的金融机构，我们责无旁贷。”
王康表示，中央一号文件明确了做好三农工作的重要意义：扩大内需最大的潜力在农村，实现经济较快平稳发展基础支撑在农村，保障和改善民生，重点难点在农村。其战略意义不仅在于农业，更在于整个宏观经济。今后阜宁农合行的金融工作将做相应的调整和提高：在信贷投向上，将围绕土地流转、农业结构调整、农村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变化不断进行调整；在产品创新上，积极探索和办理“易贷通”，优化贷款手续，提升信贷服务质量；拓展多渠道的担保方式，研究如何顺应政策规定办理使用权抵押的问题；扩大仓储质押的品种和范围，帮助一些企业有效解决担保难的问题；开办应收账款质押贷款业务，多层次缓解企业贷款担保难问题；在金融服务上，建立信贷“绿色通道”，对专业大户、农业龙头企业等不同类型贷款需求开通“绿色通道”，把基础型服务工作做细做实。
作为服务于三农一线的金融机构的董事长，吴耀祥坦承，自己每天如履薄冰，如临深渊。压力来源于两个方面：经营压力和管理压力。农村金融机构要靠自我发展、自我消化和创新，但现在资金不足，存款不能满足需求，这影响自身发展，也影响支农实力。而存款如果多了，又要考虑如何更好地进行资金运用，消化历史包袱。对于这些问题，吴耀祥和王康整天都在动脑筋、想办法，也整天在外奔波。吴表示：“这两个压力让我们不堪重负，不过即使这样，我们也感到很充实。人生在世，就是要做点儿事情。”
在广大的农村金融战线上，阜宁农村合作银行只是一个代表，更多的农村金融机构正在帮助农户和当地经济的发展做出大量工作。“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在困难面前，他们在自身改革步履蹒跚时，依然扛起了农村金融大旗，以气魄和雄心赢得了社会的喝彩与尊重。
记者手记：
在江苏阜宁农户眼中，提起王康或许谁都不会陌生，因为自从事农村金融工作以来，他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走访当地农户中度过的。作为阜宁农合行行长，王康似乎可以用“铁人”来形容，这一点从他的作息时间中可见一斑：一大清早去当地农户做考查调研，农民种什么、养什么，收益如何，王康可谓了如指掌；晚上别人下班回家享受天伦之乐时，王康回到办公室处理文件，直到晚上十一二点下班。
王康这样的农金人没有周末可言，如果一天中没有与农民泡在一起，他会觉得浑身难受，连中午吃饭的时间他也要抽空
下去看看，现在的他被誉为养殖、种植、加工方面的专家，除了帮助农户解决资金需求，作为县政协常委，王康还能在经营方面为农户出谋划策。
了解王康的人向记者透露，王康从一个普通的打字员成长为今天银行的行长，靠的就是对农村金融工作的执着与付出。现在有车，下乡方便了许多，之前条件不好时，王康曾天天骑着自行车，早上四五点钟就爬起来，敲下属的门一起去农村调研。
其实在服务三农的一线机构中，有众多像王康、吴耀祥这样“农金人”，他们凭借着对农村金融事业热忱，坚持与执著几十年如一日。记者在苏北调研的几天，深切的感受到了一线的农村金融工作者认真、踏实的行事做风和科学、严谨的经营理念。他们既是实干家，又有很多真知灼见，是一群充满干劲与智慧又不乏社会责任感的、真正脚踏实地的金融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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