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吴仁宝

　　王太

　　走进华西村398号吴家所设灵堂，仍然无法相信老书记真的离开了这个世界。吴仁宝，这个“中国最有名的农民”、农村发展的标志性人物，就这样永远地放下了他的家人、他的村庄、他的事业，令人悲痛感伤，令人思绪绵绵。追悼会那天，会场内外悬挂的两幅挽联极具概括力和震撼力：一幅是“八五风云爱党爱国爱村民艰辛创业时代先锋沉痛悼念吴仁宝(上联)，一生仁义慈亲慈友慈百姓奉献无私道德楷模深切缅怀老书记(下联)”。另一幅是“艰辛创业奋斗一生建天下第一村宏图伟业(上联)，浩气长存功德万代励百万江阴人奋勇争先(下联)”。对一位85岁的逝者而言，这样的评价可谓万分难得，而对他，又确是实至名归。

　　(一)

　　早些年，我对华西村和吴仁宝，了解不多也不深，只知道他是农业战线的老典型、老劳模，还有，这个村没像绝大多数农村那样分田到户搞家庭承包经营，而是坚持搞集体经济。上世纪80年代，我曾经在一次优秀乡镇企业家座谈会上听过吴仁宝发言，90年代，我参加全国农村年度新闻人物推选活动，吴仁宝有一年当选，但我没跟他深入接触。老实说，那主要是因为我坚信家庭经营才是中国农村发展的主流正道，另外就是他老人家浓重的地方口音我听不大懂，交谈困难。

　　直到2006年3月的一天，我看到曾任国务院副秘书长的刘济民同志写的一篇文章《人间乐土信有——我所了解的吴仁宝》，作者以他同吴仁宝交往20多年的经历告诉人们：“吴仁宝是一位奇人，堪称伟人，做的比说的还要好”，他一直把吴仁宝尊敬为良师益友和学习榜样，而华西村，则是新农村建设的一面旗帜，一盏明灯。文中详细讲述了吴仁宝以富裕农民为己任，在华西村大力发展乡镇企业的故事，十分真切感人。这篇文章很快被我们编发在《农民日报》上，用了一个整版。通过这篇文章，也改变了我对华西村和吴仁宝的印象。

　　农村改革中，华西村虽然坚持了土地集体经营，但发展乡镇企业却毫不含糊，一马当先而且成果显著。1988年，华西村销售收入就超过了1亿元，农民人均收入过万元。到2003年，华西村净资产就已达40亿元，其中集体资产36亿元，村民个人股份4亿元，农民人均年收入达到6.5万元。华西农民每家存款50～500万元，家家都住上了400～600平方米的欧式大别墅，家家都有1～3辆小汽车……这全有赖于村里乡镇企业的快速发展。家庭承包经营制与乡镇企业异军突起，被公认为农村改革的两大成果。这样看来，华西村和吴仁宝应是农村改革的积极实践者。

　　随着时间的推移，在中央提出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以后，华西村的发展越来越引人关注，吴仁宝那边的名声也越来越大。2007年春节前，农业部邀请吴仁宝做新农村建设经验报告。报告会结束后，我随即在农业部办公楼会客室里对吴仁宝进行了专访，这是我和他第一次面对面。我知道这位80岁老人思维敏捷、能言善辩，就问了他一个比较刁钻的问题。我问：在现阶段我国农村，有不少村子是靠“能人”带领农民致富的，能人为村庄发展起了关键性作用，但如何把“能人治村”和新农村建设的“管理民主”相协调，处理好这对关系，您怎么看？吴仁宝不假思索地回答：“依法办事，按照村民自治法要求，发动群众广泛讨论，民主决策，制定出符合法律规定的村规民约，然后大家都去执行。我认为这就是管理民主。依法依规最民主，人管人最不民主。”他还结合自身实际阐述道：“要把能人治村和管理民主相协调，我认为要做到三点，一个是要为村民长期服务，为老百姓办事，不能干几年就想走，要让老百姓知道，你会一辈子和他们在一起，你和他们的利益联在一起。一个是要听老百姓的话。有人问我，华西老百姓为什么那么听话？我回答说，是我先听老百姓的话，时时刻刻不敢讲假话，老百姓最质朴，你先听他们的话，他们才听你的话。一个是作为一个负责任的领导，要始终按中央的精神办事，始终想着老百姓的要求，不断查找自己的不足。如果做到这三点，民主有了，能人的作用也发挥了，经济发展了，社会也文明和谐了。”——我感觉，对我的所有提问，他的回答都是圆满的，人们谓之“农民语言大师”的赞誉真是名不虚传。

　　(二)

　　从那次采访之后，我对华西村开始格外关注起来，每年都编发若干篇来自华西的稿件，同时也不放过收看其他媒体对华西的报道。老书记本人有时来北京，也会让人给我打电话约见面谈谈。每次跟他面谈都会得到新的信息、新的感悟、新的收获、新的信心和力量。

　　可以说，凡是真正接触过吴仁宝的人，都会被他的机敏、睿智和胆识所折服。这哪里是一个农民，一个农村基层干部，分明是一个思想家、哲学家、理论家、企业家……是一个充满政治智慧、经营智慧、人生智慧的长者、智者。

　　吴仁宝有着很深的家国情怀与农民情结。他首先要将华西建设好，“使华西远看像林园、近看像公园、细看是农民生活的幸福乐园。这里既无暴发户，也无贫困户，家家都是富裕户。如今华西村，家家住楼房，户户开轿车，每家存款少者50多万元，多者达千万元，村民过上了‘不是天堂，胜似天堂’的幸福生活。”

　　华西富了，这只是吴仁宝实现理想的第一步，他还有更大的目标，就是让华西周边的村庄也富裕起来，再进一步，是让全国农民富裕起来。不仅要让农民富起来，还要让农民“高大”起来，“既要富口袋，也要富脑袋”。他要用他的力量改变人们对中国农民贫穷、愚昧、落后的认识。说白了，他就是要为中国农民争口气。吴仁宝说：“个人富了不算富，集体富了才算富；一村富了不算富，全国富了才算富。”华西富起来后，为带动周边的村庄富起来，通过“一分五统”的方式，将周边20个村并入华西村。华西帮富行动也扩散至外地。他们投入近亿元，先后到黑龙江和宁夏建设“省外华西村”。为宁夏华西村建成住房2000多间，开发荒地1万多亩，建成40多个小企业；为黑龙江华西村开发良田2500亩，水面1500亩，并办起一家工厂。为进一步施展其带动力，华西把视野扩展至全国，最早为陕甘宁等中西部地区无偿培训农村基层干部1万多名，带动10多万人脱贫致富；2005年起，为全国20多个省区市基层干部举办培训班，人数累计达到十几万。

　　上个世纪90年代，全国很多乡镇企业进行了改制，很多乡镇企业负责人成了民营企业老板。而华西村没有跟风，依然坚持企业的村集体所有制。吴仁宝说：“像我们华西不转(制)，有它的好处，也有它的不足。如果华西转了，很可能会出现千万富翁、亿万富翁，可能我吴仁宝也会是亿万富翁，但也可能会出现弱势农民，两手空空。所以从不足的地方来讲，我们华西还没有亿万富翁；从好处来说，华西也没有人两手空空。”

　　吴仁宝认为，“人民幸福就是社会主义”，“全人类幸福就是共产主义”。什么是幸福？他们有三条土标准：生活富裕，精神愉快，身体健康。

　　为中国农民争口气，是吴仁宝经常说的，也是他努力做的。2006年6月，吴仁宝在村里一次分析会上讲，“就是要建造空中新农村。”、“要把华西建成一个更加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村，达到五个第一：空中新农村世界第一，钟王世界第一，神鼓世界第一，神牛世界第一，共同富裕世界第一！”、“想想华西的未来，同样是一种享受，同样是一种幸福，同样也可以调动我们的积极性”、“华西要将其建成一个现实生活中真正的‘人间天堂’!”、“对于一个国家来说，100层大楼不算高，但对于一个村来说，328米、74层，在世界上应该是最高！”

　　吴仁宝谈华西“村”转“城”，“地”转“空”，“陆”转“海”时，这样感叹，“把这三‘转’做好了，不仅是华西的事，也能为我们中国农民露露脸、长长志气！”

　　(三)

　　有人讲，吴仁宝是实用主义者，但更多人认为他是个有政治智慧的实干家。吴仁宝贯彻中央政策不走样，对各级各方面领导指示不抵触，对社会上一些新提法新做法不跟风，吴仁宝反复强调“千难万难，实事求是最难”。他把华西成功秘诀总结成“实事求是，从实际出发，走自己的路”。但这在现实中做起来，作为一个基层组织负责人，其难度可想而知。

　　怎么才能不走样？他总是把上面政策与华西实际情况“配对”，能够将他已做、想做和正在做的与上面政策进行无缝对接。有人对华西村没有实行分田到户不理解，吴仁宝说：“不是我们不分田到户，我们是听中央的。中央讲宜统则统，宜分则分。那如果你宜统的不统了，这就不对了，宜分的不分，也是不对的。”“华西实际是人多地少，工业发达，集体家底厚，所以宜统不宜分。”华西乡镇企业为何不转制？吴仁宝说：“不是我们不转制，我们是听中央的。因为中央讲坚持两个毫不动摇：一是坚持巩固公有制经济毫不动摇，一是坚持支持鼓励引导非公有制经济发展毫不动摇。”

　　1982年，吴仁宝在一次村支部会上对支部委员说明他坚持“不分”的理由时说，“我们要吃透两头，实事求是”，“凡是有利于增加生产，增加收入，增加商品的责任制形式，都是好的、可行的，都应加以坚持，而不可拘泥于一种模式，搞一刀切。我的体会是，中央允许搞有利于生产力发展的多种形式的责任制度，就是不是一种责任制，不搞一刀切，就是要因地制宜，因时制宜。”

　　华西这么些年一直能将工作做好，吴仁宝总结就是“两手抓”，同“两头”保持一致，一手抓同党中央保持一致，也就是同各级组织保持一致；一手抓同人民群众保持一致，也就是同各族人民保持一致。“始终坚持两手抓，就不怕什么东西南北风，就一定能够促进农村集体事业经济的健康长寿。”

　　怎么样才能不抵触？吴仁宝体会是要“听话”。首先他坚持做到“三听”：听中央精神；听老百姓的话，防止自己脱离群众；听干部的话，防止自己说错话，办错事。吴仁宝说：“我们谁的话都听，领导的也听，群众的也听；对的也听，错的也听；批评的也听，表扬的也听；有的听了马上做，有的听了以后做，有的听了防止做。”“不管是哪一级领导讲的，都是对的。为什么？因为领导一般错的是不讲的。”“比如领导讲的，我们已经做了，就不需要重复再做。比如领导讲的，我们暂时还没有条件去做，那也不要勉强去做，这就是听领导的话。”尽管领导讲的都是对，但为什么华西有些会不去做，因为“领导不是对我们华西一个单位讲的，我们华西不好做，其他单位可以做的，所以领导讲的还是对的。所以，我也比较高兴！”

　　吴仁宝最厌恶官僚主义、形式主义、本本主义，但他说他自己有时也搞点形式主义，“用形式主义来对付官僚主义，官僚主义也喜欢形式主义”。吴仁宝常举这个例子，华西村以“三化三园”为标准建设新农村，有些领导说这个标准“太洋”，有的说“太土”，吴仁宝就将这个提法改为建设一个“不土不洋”、“不城不乡”、有华西特色的社会主义新农村。“如果哪个领导说我们洋，我们可以给他看不洋的，哪个领导说我们土，我们可以给他看不土的，这样所有的领导讲的话我们都听了。”

　　可以说，所有的怀疑、非议、指责，只要直面吴仁宝时，他会心平气和地给你讲他的道理，尽管可能最终你不同意他的观点，但不得不承认吴仁宝语言自成体系，他坚持的有他坚持的道理。所以很多领导，甚至是一些大领导，与他交谈后，都能得到一些启发，说他是有大眼光、大智慧的基层干部。华西村为何长盛不衰？吴仁宝为何几十年不倒？人们可以从这里找到其中的答案。从另外一个角度看，几十年来，吴仁宝又得用多少智慧才能被理解、被容忍、被包容，才能为华西赢得生存权、发展权呀！

　　怎样才能不跟风？吴仁宝认为办一切事情，都不能有私心杂念，不能为了先进才工作。如果你为了当先进，你一定就会去跟风。比如说华西，当时分田到户是先进，我们没有分，人家就批评我了，说吴仁宝不行，思想老了。分田到户后不久，又要向大户集中了，有种田大户的是先进了，我们华西没有种田大户，不先进。再过一段时间，又要一村一品了，人家说一村一品，华西有五六百个品，也不先进。“如果我为了评先进而去跟进，那可能就没有今天的华西。”

　　(四)

　　“只有长期不断地学习，才能使思想、工作、作风不落后。”吴仁宝坚持每天看新闻识时事。学习需要结合实际创新。吴仁宝认为，学习离不开思考，思考就是要创新，形式创新、内容创新、理念创新。吴仁宝说：“为什么华西拥有这么多特色经验？为什么能够把经济一年一年地搞上去？关键是我们在学习中不断提高，在提高中不断完善，从而走出了一条适合华西自身发展的特色道路。”

　　什么是华西特色？吴仁宝认为最主要就是“三制”，即体制、机制、班子。这也是吴仁宝论述最多、最为重视的。体制被吴仁宝看作华西村发展的根基、华西的最大特色，而华西的“体制”，他们不认为是集体公有制，也不认为是私有制，而是“以公有制为主体的公私合作制”，“集体控股，个人参股”，“公也有，私也有，公私双富有，公私混合所有制。”

　　机制，主要内容就是华西的分配制度办法，即“二八开”、“一三三三”。在华西，工资、奖金上不封顶。企业实行承包经营，超额利润20%上缴集团，80%留给企业进行分配。这80%的10%奖给承包者，30%奖给技术管理人员，30%奖给职工，30%作为企业的再积累。但要求村民少拿现金，多存入。年终的奖金分红不能全部拿走，要将80%再折算入股，而且厂在股金在，人在股金在。“目前，虽然华西村民手上现金少了一点，但我们发展上的资金可以更加宽松一点。”

　　吴仁宝说：“现行的责任制度既有激励，又有约束”。“年初签订合同，平时按季考核，年终结算奖赔。形式灵活多样，适宜到组则定到组，适宜定到人则定到人，适宜定到户则定到户。”“各种责任制度的建立克服了大锅饭，纠正了平均主义，激发了干部群众的主动性、积极性和创造性，挖掘了人的潜力，提高了劳动生产率。”吴仁宝说，华西的共同富，也不是一样的富，“不能吃大锅饭，要建立有效的薪酬激励制度。”“华西分配上实行‘三个制度’：一是共产主义的按需分配制度，主要是住房、医疗等福利由集团统一分配；二是社会主义的按劳分配，多劳多得；三是资本主义的按资本分配(股份)。”

　　班子，就是华西要有一个“听中央的不走样，听国内外的不走神，听百姓的不走偏”的好班子、硬班子。

　　(五)

　　有一次，我问老书记，您都80岁了，还这么操劳，劲头不减，是什么力量在推着您呢？吴仁宝说：“我工作60年了。我60岁时讲，要争取干到80岁。我参加北京的会议，总书记对我说：‘你为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作出了贡献，谢谢你，谢谢你！’”“所以我现在想干到85岁。”他说：“我被怀疑过，也落选过。上世纪80年代，我作为县委书记，在县直机关党代表选举中以3票之差落选了，我谢绝了组织的安排，离开县委书记岗位，回华西村任支书。90年代又经历过一次落选，9届人大代表落选，说我年纪太大。总结60年工作，不管你什么年纪，什么时候，只要能够做到，骂我不生气，夸奖不足喜，挫折不泄气，就能埋头苦干，做出实绩。”……他说这话时，我心想，这老先生还真是埋头苦干，做出实绩来了，他现在的业绩、知名度和影响力，一般县委书记可真比不了。

　　吴仁宝说自己现在是“发挥余热，废物利用”，为村领导班子“帮帮忙，服点务”。吴仁宝对人才使用和班子配置有着较全面的考虑。对于人才，吴仁宝强调以德为先，关键在“用”。他说，小才大用，基本有用；大才小用，基本没用；外才我用，关键在用。而且是“量才录用，育才待用”。选干部，吴仁宝的土标准是必须具备“三平”(政策水平、管理水平、技术水平)”，要实现“人尽其才”。据介绍，目前，华西的班子队伍中，超过47%是全国各地的，华西人在集团当中占不到5%。

　　华西村的书记、副书记最多时达30多位，常委、委员也都有几十位，还有若干后备委员，这种独特的组织构成，受到不少质疑。他们回应说：“有多少县的经济规模能有华西这么大，一个县又有多少个村书记？”这样看来，这种安排是华西事业、产业发展需要，同时也是调整内部关系，调动积极性，“育人待用”的需要。

　　(六)

　　我第二次采访吴仁宝是2007年11月30日，在华西村金塔上。那天上午，老书记精气神很好，带着我们绕塔一周远眺之后，坐到茶桌边畅谈起来。他如数家珍般谈了一年来华西的发展变化，谈了到华西考察调研的领导对华西村和他本人的评价，很是陶醉。我问他，当初想没想到华西会有现在的样子，他说超过了。我们都是想着长远，干好眼前，不断确定新目标，一步一步去实现。我又问他，十七大开过以后，你们的目标有没有根据新精神做些调整？他的回答让我出乎意料，他说，十七大报告所提出的，华西已经基本做到了，我们现在考虑的是迎接“十八大”的事情。接着他就向我们描述了下一步“要做什么”，包括建设328米高的“空中新农村大楼”等8项重点工程。回头来看，很多当时他描述的现在已经变成了现实。

　　吴仁宝介绍华西情况时常爱用一句话，华西村总的形势是“既不是大好，也不是小好，而是一年比一年好，越来越好。”这得益于他善于用大智慧看大势，并能顺势而为，实现顺势而起。

　　早在1999年他在阐述加入世贸后华西怎么干时，他说，加入世贸，就抓“贸”字做文章。采取“贸”、“工”结合，把贸放在第一位，要进一步抓住华西的贸易、商业和资本经营，特别是要培养在全球范围内做生意的经营者。二是发展旅游。加入世贸后，有一个很大优势，国外将会有更多的资本和人员进入中国，这将会很好地带动旅游业的发展。

　　华西的产业从最开始单纯搞农业，到偷偷摸摸搞小作坊、小五金，再到大张旗鼓发展乡镇工业，再到现今搞旅游、物流、金融等三产服务业，实现了转型和升级。目前，华西村仅“棉花仓储”就达100万吨，江阴长江边上，华西村有2座“化工码头”泊位；旗下有5艘远洋运输散货船，年运输能力超300万吨，航线分布巴西、南非、印度等国家与地区；华西村有7家参股、5家银行和证券公司，另在深圳、山东等10余家拟上市公司中，也有华西的股份。目前，旅游业、物流、金融等三产服务业在华西的整个产业格局中已占到了40%以上。

　　吴仁宝说：“华西的投入非常务实，始终坚持两点：一是坚持有效投入，决不搞形象工程；二是决不打肿脸充胖子，而是实事求是，量力而行，创建健康长寿的企业。”从这个角度来讲，尽管颇受争议，造328米高“增地新农村大楼”同时也是华西产业转型的一个重要载体。以吴仁宝一向的作为，绝不会逞一时之能花30亿去造个炫富的花架子。谈到这个大楼的效益，吴仁宝说：“这个大楼可以解决3000人的就业；同时，可以扩大华西的影响，提升华西的地位，让大家看到中国农村发展的希望，增强全国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信心；还可以发展旅游，拉动内需，把大金塔、小金塔、南苑宾馆、龙西湖、世界公园的观光、食宿带动起来，提高档次，提升人气，增加效益。”

　　站在华西村，心想全世界。吴仁宝提出上项目要瞄准“高位”，运用高新技术，广纳各方优秀人才，向科技要效益，向人才要效益，企业要“在国内或国际同类产品中处于领先地位”，还要实施“走出去”“国际化”战略，加快培育跨国公司。吴仁宝曾对我说：“华西要实现‘国际化’，首先要吸引外国的人才、技术、管理到华西来，然后才能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国际化’。”从目前的发展趋势看，某种程度上华西村将来会更像一个跨国公司的总部。

　　(七)

　　吴仁宝说：“一个企业家，应该有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精神。办好企业，发展经济，并不是为自己中饱私囊，花天酒地，享其厚福。家有黄金数吨，一天也只能吃三顿，房子豪华独占鳌头，一人也只能占一个床位，应该为民造福，共同致富。”他为自己定了三条：不拿全村最高的工资，不拿全村最高的奖金，不住全村最好的房子。

　　当外界已经形不成对自身的约束时，自律就重要了，事业的成败好坏系于此。幸运的是，吴仁宝是自省自律的。尤其是年纪大了以后，吴仁宝深知自己在华西村的地位作用，个人一言一行关乎华西事业发展成败，因此，他给自己提了“警”字，就是要警惕骄傲自满，时时警醒自己，如履薄冰，不能一着不慎把华西村这么多年的成果给毁掉了。能做到每日三省吾身是很难的，从这个意义上说，吴仁宝是孤独的，清醒的，对自己的要求也是极其严格的。

　　人上了年纪，总免不了常常想到和说到生死与人生价值问题。吴仁宝常说：“华西村人生在华西，死在华西，必须为建设好华西作出贡献。一个人死了，死即了了，但了是了的物质的东西，精神、形象不会了。所以要多留一点好的精神、好的形象给子孙后代，比留给子孙的家产价值要大得多。”这体现了他的生死观和人生价值观。

　　2011年2月15日，春节过后一上班，吴仁宝就召集华西村领导班子成员及各单位负责人会议，他在这次会议上的讲话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现在看来，很像是他在为华西做的最后政治交待和工作部署。这篇讲话的中心内容是：“发展三创，转型三新，提升三制，创建新市。”根据他本人解释，所谓三创，就是创新、创优、创效。所谓三新，就是新思路、新举措、新产业。所谓三制，就是体制、机制、班子。

　　谈到班子，吴仁宝对新的村领导班子给予高度评价，“是领导有方、一心为民的好班子，是相互监督、互相提高的强班子，是有组织能力、发展能力、识别能力、检验能力、控制能力，具有驾驭各种复杂情况的能力，并经得起各种锻炼和考验的强班子。”他认为，“作为班长的吴协恩，当过副手、一把手共11年，有思想、懂经营、善管理、顾大局、讲奉献，不仅把华西带出了大名，而且还是个能用好人才的人才。”他说：“现在看来，我就是从今以后不管了，也没什么关系。对此，我感到十分欣慰！”

　　创建新市，是个大目标或者说是华西村自身建设的终极目标，也就是十八大提出的、为社会广泛热议的城镇化或城市化目标。对于创建新市，此次讲话吴仁宝论述得不多，不过他在其他场合讲过“作为总面积只有0.96平方公里的华西中心村，我们力争建成一个世界有影响的‘华西城’”。他还当面向李源潮提出过，“华西要建成一个小城市”。他要求村领导班子“绝不能保守僵化、固步自封、不思进取、停留在原有水平，而是要通盘考虑、目标长远、与时俱进、与华西日益发展的政治经济地位不断相适应。特别是在建市的过程中，要以城市的发展蓝图来规划，以市民的素质要求来规范。要为华西的明天掀开新篇章，将华西的事业推向新高峰！”

　　这次讲话最后他谈了自己：“今年我已经84岁了，我感到随着年龄的增长，回旋的余地越来越小，为老百姓服务的时间也越来越少。越是这样，我越是要争分夺秒，认真工作，坚持生命不息，服务不止。我是一个党员，也是一个农民，所以我要为中国农民争口气，要为中国共产党争口气！”他还进一步说：“这个正月以来，我想了很多，想来想去，就是如何让华西能够健康长寿？我这一生，做了很多事情……今天这个报告，就是给子孙后代的一笔特殊财富。我希望你们能够把它传承下去，发扬光大，让它代代相传、生生不息。我看，这也是我为当代尽一份力，为后代尽一份心，无愧于时代的选择，无愧于人民的重托，无愧于自己的人生。”

　　据吴家人讲，吴仁宝在弥留之际，仍然叫人召集开会，传达落实刚刚开完的全国“两会”精神，研究全村工作和生产销售。他真正做到了生命不息、服务不止，为华西服务到生命的最后时刻。

　　追悼会上，他的四子吴协恩在发言中说：“生命不等于呼吸，重在精神的延续，父亲用毕生奋斗锻造出的华西精神永远不会结束，父亲为党为国为人民的奉献精神不会结束，为亲为友为自己的严格要求也不会结束。而且，这种精神和要求已经像血液一样流淌在我和每一个华西人的脉搏里，被继承、被汲取、被发扬，它必将永远激励我们坚定梦想……”

　　愿老书记九泉之下安息，祝华西村明天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