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题撰文 信息时报记者 卢一鸣 专题摄影 信息时报记者 巢晓 蔡文芳
职务:绿芽基金会发起人、理事长、广州和氏璧化工集团董事、广东省工业合作协会副秘书长、广州广碧关爱儿童中心和爱笑天使动物关爱中心发起人之一。
事业:从民营企业老板,到家庭主妇,再到一个慈善机构的发起人,经历大起大落之后,每个月拿着2000元的月薪,没有多余的闲暇时光,却怡然自乐。在她看来做慈善是一次人生的投资,是一份有意义有前途的工作。
在广州,被划分进中产阶层的人越来越多,尽管房价有增无减,汽车摇号竞争越来越激烈,但还是有很多人在置业,换车,迎来他们事业和生活的一次次改头换面。他们意气风发,信心爆棚,考虑换更靠近珠江的房产,打高尔夫球,追求奢侈品的限量版,或者干脆直接去欧洲购物……富裕起来的中产阶层一方面不会对持有物质失去信心,另一方面又会担心别人认为自己仅仅拥有物质。
蔡文芳也经历了很久的迷茫期,2000年后,已经从中国的改革开放浪潮中得到实惠的她迷茫了很久,想继续发展,机遇不允许;想回报社会,不知道从哪里着手;想过一种家庭主妇式的平静生活,又不甘心。这一切都暗涌在她的内心世界,逼迫她作出选择。
2003年她再次回到广州,通过几次公共事件,她逐渐意识到社区公益大有可为,最关键是,随着经济的发展,人们从事公益的目标越来越单纯,只要不是投机和寻求更大利益的回报,对社会都是件有贡献的事情。
7月26日上午,大约20多名广州外来务工人员的孩子聚集在“打工妹之家”接受青春期关爱教育。主讲老师是吴治平,孩子们起初看到画板上的裸体卡通图案时都感到非常羞涩,但一上午过去后,他们非常清楚地知道了自己从哪里来,也了解了很多性安全知识。
中午,每个孩子还可以领到一份免费的“鸡蛋肉饼饭”,味道相当不错,孩子们在吃饭时还会讨论刚才的问题,一些孩子过来和老师交流,他们井然有序,专门有学生会将现场垃圾分类放好,中午12点到14点的午休期间由大学生志愿者协助管理。
在“打工妹之家”的现场,所有的人都很开心和自然,你甚至会以为是在一间普通的幼儿暑期培训班里,只不过它是完全免费的。
对于正在进行的个人专访,蔡文芳不大注重宣传自己个人什么东西,更希望能推广这个在赤岗苑小区的绿芽基金会“打工妹之家”暑期成长课堂。这个项目他们费了很多周折,也付出了很多努力,基金会的成员通过关系找到赤岗某小学的校长,在那里发动了一些学生。
从美女大学生到民营企业老板
实际上蔡文芳性格非常豁达,大大咧咧,喜欢开玩笑,她称自己在年轻的时候是美女,回头率极高,这一点丝毫没有夸张,现在镜头里的蔡文芳依然很漂亮。
1984年,她考入了湖南大学学习外贸专业,毕业后随即分配进一家国营的大型外贸企业,蔡文芳认为,她大学的那几年恰恰是思想刚刚开始解放的几年,那时候不是市场经济,社会上却比现在更鼓励和推崇经商;如今是市场经济了,大家又拼命去考公务员。
因为是美女又是高材生,蔡文芳的人生阶段跨越得非常迅速,基本上是四年一变,这些最终成为她回忆美好青春时光的时间驿站。1992年走过罗湖口岸到香港工作的中国人已经陆续增多,中国南方在当时的年轻人心目中是遍地黄金的地方,经常会听到有人传说进了一趟电梯就签了几十万的合同。
也许蔡文芳注定成不了一个成功的生意人,所以她记不起她的第一桶金是怎么赚到的,但是她却记得他们第一次给一个小学捐款是在1995年,后来他们一直坚持了18年,只是现在那所学校需要被捐助的、上不起学的孩子越来越少了。现在的蔡文芳已经非常清楚,公益远远不是捐赠那么简单。
上世纪90年代初期,蔡文芳还在香港因为学习粤语而犯愁时,她的生意拍档(前夫)在广州的一间小屋里创办了和氏璧化工,刚起步时,公司仅有3个人,蔡文芳回到广州探亲时经常要和前夫一起骑摩托车去送货。
回忆起那段时间蔡文芳觉得既快乐又充实,那时的艰苦是难以想象的,回报也是难以想象的。
1996年,香港回归前一年,蔡文芳回到广州,和前夫一起经营和氏璧化工,短短四年时间,和氏璧化工在他们的管理下成为了数百名员工、资产十几个亿的民营企业。
从离婚到出国结婚一直没有找到方向
2000年,蔡文芳和前夫由于经营理念不合,经常发生争执,两人是和氏璧化工创办者,每一次争执都会让公司发生震荡,蔡文芳最终选择了放弃,到加拿大去寻找新的生活。
和她一起去的还有她的女儿,她在多伦多感到最狼狈的时候是在一次给车加油,加油站是自助型的,女儿在车里哭闹,她在外面完全不知道如何操作加油杆,一时间手忙脚乱,万念俱灰。
这非常像电影中的场景,带着女儿的单身妈妈在北美人烟稀少的地方生活了下来,开始的一切并没有想象中的浪漫。
远离了自己如日中天的生意场,蔡文芳只能自己欺骗自己不要失落,她去女儿的学校做义工,管理图书馆和做一些社区服务,去社区教会帮忙,去女儿学校的餐厅做烤肉师傅,这是一段非常安静的时光,她开始有了新的朋友圈。
不过她是闲不住的,她最强悍的能力就是把这些朋友聚集起来去旅行,最多的一次她组织了7个家庭一起去旅行,她们去了阿拉斯加,去了纽约,去了美国西部……他们的旅行方式也很多样,所有能尝试的她全部都尝试了,包括房车旅行、自驾旅行、火车旅行甚至直升机旅行,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两年左右,她几乎总是在路上。
终于她对旅行产生了厌倦,这期间她又有了新的家庭,男方也带了一个女儿,这下蔡文芳有了两个女儿,她开始希望做一些事情。
两张赴巴黎旅行的免费机票送到她手里时,她放弃了,因为她实在不想跑了,后来她回忆起这段时光的总体感受是,过度频繁的旅行是因为当时自己找不到生活的方向。
前夫的一个电话让她再次回国寻梦
蔡文芳和丈夫开始在加拿大做一些小生意,原本打算长期定居下去,昔日积累的财富和灵敏的经营头脑可以让他们在多伦多安居乐业了。
但是这时已经成为好朋友的前夫打来电话,了解到她的现状,他说:你现在是在做养家糊口的事情啊,你这么有能力,为什么不回国来做事业呢?现在中国内地的发展太快了。
随后,蔡文芳和她的先生带着两个女儿回到了广州,这里确实每天都在变化着。她回到了原来的公司完善SAP管理系统,关于再度加盟和氏璧化工的经历,她并不愿意多提,2006年她去中大读EMBA,随后是5年的家庭主妇生活。
和多数人一样,蔡文芳去读EMBA的目标是寻找机遇和方向,对于她来说,这两年最大的收获是:即使一事无成,也是可以接受的。她开始以一种平和的心态去享受生活和体味生活,更多的是感受生活乐趣,这种理念一直延续到现在,她经常一个人去丽江影城看电影,然后在楼下的香巴拉餐厅吃饭。
小区里的虐童案让她一头扎进慈善
在广州,中产阶层的生活特征大体如下:1.居住在高端住宅区;2.送子女出国读书;3.积蓄可以保证退休之后的体面生活。
这三点对于蔡文芳来说都不是问题,如果仅从穿着和用度上来看,蔡文芳现在的状态看不出来是中产,或者她从来没有在这方面来给自己划分阶层,当然以收入来划分的话,她早已经跨越了这个阶段。
2008年中大EMBA毕业后,她就一直在寻找着新的实现人生价值的方式。在加拿大生活期间,她曾深刻地感受到公益其实是生活方式的一种,是件随手可做的事情,公益社交组织会经常组织活动,包含儿童参加的各种各样的班都是由志愿者来完成的。
2010年,在蔡文芳居住的小区发生一桩家庭暴力惨剧,受害人是一名儿童,这个事件让她非常气愤,于是作为五个发起人之一成立了广州碧桂园“关爱儿童中心”,这个关爱中心在一年后救助了受虐女孩彤彤,并且在彤彤回到香港的生母那里时去探望了她。
从那时候起,蔡文芳开始尝试从民间公共生活的视角来审视现实社会的成熟度,随后她又加入了碧桂园的业主委员会,可贵的是她没有把自己所在机构诉求的成败看成关键,而是把通过其向社会传达诉求时所引起的反响作为衡量该事件价值的标准,所以她越来越觉得这起码是一件有希望的事情。
加入公益组织利用人脉筹集资金
蔡文芳并不否认,很多公益场合其实是赤裸裸的名利场,捐赠的数字可以换回荣耀与尊贵,但另一方面她认为企业或者个人在回馈社会后希望得到认可非常合理。
2012年7月1日,广东社会组织开放登记在全省铺开,除法律规定的前置审批外,社会组织均可直接向民政部门申请成立。中国最早关注打工女的公益组织“农家女”负责人谢丽华在广州以自然人的身份发起成立基金会,也就是现在的“绿芽乡村妇女发展基金会”。
用蔡文芳的话说,前农家女中心秘书长吴治平只用了一个小时,就说服了她和知名律师颜俊的加盟,蔡文芳自己先拿出了40万元作为底垫,最终利用自己在EMBA积累的资源,从8家企业筹集了200万的注册资金。
2013年3月6日,“三八妇女节”前夕,绿芽乡村妇女基金会在中山大学成立,著名经济学家茅于轼先生担任基金会顾问,而蔡文芳成为该基金会的理事长和筹款委员会主任。
蔡文芳对自己的先生说:如果这几年内做不了太多的活动,也筹集不到更多的资金,基金会工作人员的工资难以保障,就需要从他的口袋里拿钱。
她的先生则回答,如果你做了几年公益,仅仅是把我的口袋榨干了,那这个公益行为做得也不会特别成功。
员工工资仅4000多元 但她预感自己不会输
在与蔡文芳谈话期间,基金会工作人员邹伟全回到了公司,她是中大人类学博士,目前在从化市良口镇长流村驻村考察,那个村子风光秀丽,但是由于一直山多地少,以及水源保护地发展限制,村民务农收入有限,乡村经济发展相对缓慢。
青山绿水是长流村的生态特色,村庄拥有发展乡村旅游的资源条件。既要保持青山绿水,又要发展经济,这是改善村民生活现状并使村庄可持续发展的基本方向。
该项目的目标是,帮助村民发展生态旅游经济,建设干净、环保、优美、特色、温馨、和谐的人文乡村。
作为绿芽基金会的全职工作人员,邹伟全月薪是5500元,只比广州市的平均工资多一点点,从蔡文芳的内心来说,她认为这个工资稍微有些低,但是毕竟他们的基金会才刚刚起步,其他几名员工的工资大约是4000多元,所以蔡文芳会经常和大家谈心,她向大家承诺绿芽基金会虽然是公益组织,但是将来的发展前景还是不错的。
如果没有绿芽乡村妇女基金会,蔡文芳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也许是在准备一次新的旅行,或者是一种学习机会,她可以和EMBA里认识的那些朋友们一起做投资,让钱再生钱,但这不是她想要的。
她表示如果是现在她去了加拿大,可能会生活得非常好,因为当时是心态没有调整,对于人生还有很宏大的理想,无法接受平庸的人生,而且衡量成败的标准也不相同,现在她已经完全能够接受默默无闻地做事情了。
对于绿芽当下的状况,蔡文芳既满意又有信心,她相信自己的眼光,作为一次人生的投资,她预感自己不会输。
现在的慈善是要给孩子们有质量的教育
18年前,在她和朋友们一起捐赠湘西保靖毛沟小学的时候,她就感觉到这种捐款其实只能是救急。她很少直接面对受捐助者,因为感觉无论自己怎么去做,都将是种不平等的交往。而现在通过留守儿童暑期班,她感觉现在上不起学的孩子越来越少,但有质量的教育还无法普及。
7月27日星期六,绿芽基金会邀请暑期班留守孩子的妈妈和自己孩子一起去参观广州科学馆,起初妈妈们带着自己的孩子参观,庞大的科学馆他们只用了一个小时就参观结束了,那些女人沉默地站在门口,认为这是没有意义的事情,后来蔡文芳只得再次把孩子们带进去,直到他们感觉到开心为止。
7月28日下午,第一期绿芽真人图书馆活动在绿芽基金会打工妹之家举行。
此项活动旨在为进城务工人员(主要是打工女青年)提供一个交流与发声的平台,使他们跨越相对封闭的生活圈子,与城市中不同职业或身份的人群加强互动,从多元的人生故事中汲取正能量,同时也使城市中其他人群对打工人群可以有更直接客观的认识。
该活动由中山大学CMF实习生团队全程参与策划及执行,他们精心设计了活动流程,开创绿芽真人图书馆活动基本模式,这一期他们邀请了餐厅店长、海军战士、高校教师、眼科医生、同性恋公益人等五本真人书。
原本通知了60多位打工者,实际到场只有十几人,这种局面让蔡文芳多少感到有点焦虑,很多城市流动女性也是自己拒绝融入城市生活,她们对外界有着强烈的不信任,这些人也不相信公益组织会免费为他们提供服务。
在绿芽基金会创立前,蔡文芳问过自己一个在广州做清洁工几十年的亲戚,如果自己成立了一个这样的机构,可以给她什么帮助,那位亲戚非常明确地回答:什么也帮不了。
尽管有这样那样的问题,还是会有很多美好的地方打动着蔡文芳,比如一个小朋友在四个月时被妈妈送回家乡,7岁后回到妈妈身边基本什么话都不愿意说,但在上了7月26日的关爱课后突然告诉妈妈:原来我是爸爸的精子和妈妈的卵子构成的,如果以后有人敢碰我的“小鸡鸡”,我就告诉妈妈……
接下来蔡文芳会很忙,因为有太多的计划在酝酿中,每一项活动都是一次新的挑战,她希望成立一个地丁花剧社,让打工妹自己表演她们自己的故事。
后记
中产物欲会逐渐消退 最终会回归公共生活
作为中国改革开放的受益者,蔡文芳有幸在青年时代即经历了人间冷暖,她经历了文革末期的赤贫阶段、从千军万马中冲过了独木桥,早早到香港这样经济发达的地区开阔了眼界,随后又在最佳的发展时机创了业发了财。
已经开始享受人生的她突然又回马一枪,杀了回来,拿着2000元的月薪过另一种快意人生。现在她的所有时间都需要花在基金会,旅行、看电影、交友等再次成为一种值得期待的事件,需要时间和契机才能实现。按照蔡文芳的理解,中产阶层的物欲会随着经济的发展而消退,总有一天他们会回到对公共生活环境的关注当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