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危机使世界加速向亚洲倾斜

　　张恒／文

　　华尔街金融危机正愈演愈烈蔓延到全球，亚洲国家的主权财富基金拥有比先前更强的位势。对怀揣着巨额外汇储备的亚洲新兴市场国家的企业和金融机构而言，目前的市场也许为其提供了一次抄底华尔街的难得机遇。

　　面对此次始自华尔街波及全球的危机，看似坚固的经济体系表现得弱不禁风，美联储前主席格林斯潘认为，这是一场“百年一遇”的金融危机，而《华尔街日报》网站一篇报道直言不讳地说，这是上世纪30年代以来最糟糕的危机，而且目前仍看不到尽头。

　　然而，也有观点将此次危机看成是一股新力量崛起的机遇——和罗马帝国和大英帝国瓦解时一样，这也会是一个新时代的开始。从二战结束后，美国一直是全球经济和金融中心，目前这场危机意味着未来全球金融和经济重心将向其他地区偏移，美国无疑还将是一个重要的中心，但不再是唯一的一个，一些更富有活力的国家和地区将发挥更大的作用。

　　美国的困境与亚洲的机会

　　此次金融危机对亚洲国家的影响不言而喻，2008年9月9日，日本民间调查机构公布的调查结果表明，受原材料价格上涨和市场恶化等因素影响，今年8月，日本全国共有1254家企业倒闭，同比增长4.2%。这是该国的倒闭企业数连续三个月出现增长。同月，日本申请破产保护的房地产企业数量同比猛增23.5%，达到5年来的最高点。

　　次贷危机造成美元急剧贬值，从而推高大宗商品价格，亚太实体经济受伤很深，其中越南的情况尤为严重。2008年10月6日，越南中小企业协会主席高士歉表示，在当前通货膨胀率居高不下的背景下，越南许多中小企业陷入困境。目前中小企业在越南全国34.9万多家企业中占94%，所吸收的就业人口占全国就业人数的50%以上。他认为，如果经济形势继续恶化，将有20%的中小企业将因得不到贷款支持而面临破产。

　　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此次危机中欧美所受到的打击却凸显出亚洲国家经济的相对健康。东盟秘书处经济一体化与金融事务局主任纳丹认为，由于金融机构在美国次贷或结构化金融产品方面的风险暴露范围较小，而且大部分亚洲新兴市场正不断完善审慎的金融政策。因此，亚洲经济受到美国金融危机影响相对有限。目前来看，虽然亚洲金融市场已适应全球化，亚洲股市也出现不小的波动，但该地区金融系统主要以银行为主导，商业银行在危机中并未受到太大冲击。

　　此外人们更容易忽视的一个事实是：亚洲的经济增长更多的是依靠内需。投资和消费是这些国家经济主要的原动力。它们只会受到这场危机轻微的影响。亚洲人口大部分还生活在农村：农村人口在印度占3/4，在中国占2/3，巴基斯坦情况类似。从现在起到2030年，中国将每个月建成一个相当于百万人口的城市，印度每两个月建成一座这样的城市。

　　自华尔街危机愈演愈烈，美国投行各寻出路以来，亚洲各国纷纷出手考虑购入美国投行业务。亚洲国家主权财富基金拥有比先前更强的位势。其中固然蕴藏着难以预计的风险，但对亚洲新兴市场国家的企业和金融机构而言，市场目前的确提供了一次抄底华尔街的难得机遇，使其有可能以更低廉的价格收购那些陷入困顿的美国金融机构仍有价值的资产和核心业务。10月初，AIG宣布计划出售其在泰国、日本和台湾的人寿保险业务，同时出售其菲律宾子公司，以筹集资金偿还美国政府850亿美元的紧急贷款。由于欧洲金融机构同样面临资金紧张和信贷萎缩，有能力收购AIG亚洲业务的，事实上仅剩下日本和亚洲的新兴市场国家。在此之前，日本野村证券已经收购了破产的雷曼公司除北美之外在欧洲、中东和亚太地区的业务。

　　很多经济学家认为，此次金融危机对于亚洲尤其是中国将是一个好机遇。首先是使亚洲得到了一个以较低价格获取美国资产，进入世界金融中心的机会。其次，就中国下一步发展来看，目前正需要一个合适的国际原材料价格市场环境，以获得话语权。最后，中国可以利用美国投行裁员的机会提升金融服务技术与金融人才储备。而亚洲其他新兴市场国家的金融机构一旦能完成类似收购，将意味着它们迈向全球顶级金融机构的路途将大大缩短。韩国产业银行曾经试图收购雷曼核心业务，中国中信银行也曾有意入主摩根士丹利，此类收购即使只能部分成为现实，也无疑将使全球金融版图彻底改写。

　　除了在现实层面，此次危机对美国的整个监管体系、价值观体系、社会体系都是一个巨大的挑战。戴维•斯米克在《世界是弯的：全球经济中潜藏的危险》一书中开始反思，为什么美国会在全球化过程中日渐落于下风。随着整个美国金融体系开始崩塌，曾经无比荣光的“华盛顿共识”，连带显赫一时的新自由主义政治经济学流派，现在似乎已经面临破产了。全球化即美国化的道路，似乎再也走不通了。而反观整个亚洲金融体系，面对此次危机则更加从容。

　　自1997年爆发亚洲金融危机以来，东南亚金融市场得到进一步整合。目前来看，东盟金融市场充满活力。今年8月，10+3发起的“亚洲债券市场发展倡议”通过了新的“路线图”。根据该“路线图”，“亚洲债券市场发展倡议”将兼顾10+3框架内经济贸易合作进程，与该区域内的自由贸易协定形成互动关系，通过不断完善与贸易活动密切相关的企业融资担保机制，为债券市场的发展提供基础条件。在汇率管理上，亚洲国家通过参与广泛的“自由贸易协议”，可以采取一项共同的汇率协作机制，在针对全球威胁提供集体防范的同时，也可以为地区贸易提供便利。

　　一些美国金融界人士已经开始承认全球金融地图将被改写的事实，他们认为旧日的华尔街已经死亡，美国期待中国、中东等新兴市场国家的救援资金，而随这些资金而来的将是新的金融机构和新的游戏规则。抛开美国人的热情赞扬，也许法国《世界报》的评论更为中肯——目前这场危机正在加速使世界向亚洲倾斜。

　　亚洲，准备好了么？

　　如果我们足够乐观的话，的确有充足的理由相信亚洲将成为新的坐标轴核心，但是，亚洲真的准备好了么？

　　在对美国金融危机最终演变成全球经济危机的忧虑中，一个让许多人宽慰的事实是，虽然世界上大多数国家仍然依赖对美商品贸易和资本市场，但确实有一些亚洲新兴市场国家开始更多依靠内生性增长。在美国经济熄火的时候，它们有可能成为全球经济增长新的引擎。

　　2007-2008年，当美国经济放缓时，中国仍然处在一个经济上涨周期中，以至于相当长时间里中国的经济决策层都将重点放在防止经济过热上。2008年受美国次贷危机深化影响，中国对美出口减缓，即使如此，中国经济增长仍然保持了10%左右的增幅。

　　9月以来，在美国多家顶级金融机构陷入危机后，中国央行6年来首度降息，果断地将经济政策的重心转向支持经济增长。国外评论认为，当世界处于对华尔街金融海啸的震惊中时，中国在各国央行中率先降息、刺激经济增长，无疑有助于扭转全球经济的阴霾前景。

　　不仅在中国，实际上，日本之外的整个亚洲地区的经济增长维持在7.7%的高位，而大多数国家都拥有相对健全的金融财政和外贸盈余，这与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时的情况迥异。

　　在亚洲金融危机中蒙受重大打击的亚洲国家痛定思痛，十年来纷纷选择了维持较高的外汇储备以防止金融投机的再次冲击，而全球化中的制造业转移和石油等大宗商品价格暴涨为亚洲国家带来了大量的外贸盈余，则使积累巨额外汇储备的过程大大缩短。除去中国取代日本成为拥有最多外汇储备的国家外，韩国在次贷危机前的2007年6月外汇储备2507亿美元，是其10年遭遇前亚洲金融危机时的8倍。按照亚洲银行的统计，2008年第一季度，亚洲国家持有的外汇储备总额超过4.24万亿美元，相当于美国GDP的1/3，或者可以提供6个美国7000亿美元救市计划的资金。

　　现在，这数万亿美元的外汇储备不仅可以对美国加以援助，稳定美国金融市场，同样可以用于确保亚洲国家的金融安全和自身的经济增长。由于美国金融市场动荡造成美元资产缩水，以及预期未来美元贬值，建立“亚元区”的主张又以其他形式被再次提出。泰国前总理他信提议以亚洲国家的外汇储备为基础，创设亚洲债券，以遏制美元疲软影响，使亚洲国家外汇储备在价值不受损的情况下，用于促进亚洲的投资和贸易。

　　为消除美国经济可能衰退的负面影响，亚洲各新兴经济体已开始动作。金融危机发生之后，印尼政府和经济金融有关部门高度重视，研议对策，防患于未然。印尼中央银行为防止资金外流，在连续5次提高利率的情况下，10月7日再次提息0.25个百分点，达到了9.5%，而私营银行利息已调高到12.5%。央行还考虑抑制贷款增长以保证周转资金充足。与此同时，为防范金融动荡，政府准备动用20亿美元备用贷款，供预算赤字所需以外的融资资本。政府有关部门还达成了出口市场多样化和削减消费品进口的共识。贸易部长冯慧兰说，印尼政府准备以中国、印度和中东市场代替美欧市场，调整出口商品种类和提高商品质量。另外，印尼政府还决定采取修正政府开支、扩大社会安全网和革新创业资金三大预防措施。国营企业管理部门还要求国有企业将海外美元存款转移到国内，以保护国家外汇储备。

　　菲律宾总统格阿罗约表示，在日本、中国和韩国的支持下，东南亚国家已同意成立一家受到世界银行(World Bank)支持的大规模基金，以此购买不良债务，帮助地区内遭到金融危机打击的银行。整个亚洲都行动了。

　　1932年8月，一位替《星期六晚邮报》写文章的人问凯恩斯：历史上有过类似大萧条这样的事情没有？他回答说：“有的，那叫黑暗时代，前后共400年。”为此惊呼大难临头，未免言过其实，但是这两个历史时期至少有一点看来确实是相同的，那就是，人民虽然身受其害，却都不懂得是什么在作祟。面对此次危机，美国人还能挽救自己么？现在做出结论还为时尚早，但可以肯定的是美国人一定需要一个帮手——亚洲——不过，这个现在的帮手也将是未来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