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鸣：接受太阳能黄埔军校校长称号

http://www.sina.com.cn 2009年09月18日 17:11 《投资家》杂志

　　他创造了太阳能光伏照明行业第一个国家标准，他执掌的皇明太阳能集团早已被看做是中国太阳能产业化的开拓者，在与“好卖”的价值观决裂后，他终于成为一名富有理想主义色彩的实用主义企业家，并因此接受“太阳能黄埔军校校长”这一称号。

　　文/本刊记者岳巍

　　在中国，一个城市的火车站几乎就是这个城市形象理所当然的展示平台，鲁西北小城德州也不例外，其火车站虽然狭小凌乱，但这并未影响它承担德州对外宣传窗口的职能——搭乘任何一列途经德州的火车，无需下车，无论透过哪侧车窗，都能看到站台上 “皇明太阳能”的大幅广告。

　　其实不止火车站，“皇明太阳能”在德州几乎无处不在，除了悠闲地遛过火车站站前广场的驴车之外，皇明太阳能的广告几乎出现在任何一辆公共交通工具上。

　　皇明太阳能几乎成了德州的象征，成了这个小城市引以为傲的城市名片；而黄鸣，皇明太阳能集团的董事长，也成为这个小城市中首屈一指的名人。其实，黄鸣的名声早已超越德州一区两市八县10356平方公里土地和564.19万户籍人口。

　　“最好的学生”

　　今年51岁的黄鸣，祖籍江苏泰州，据说母亲一系出自名门，家中成员多为中国一流大学毕业生。黄鸣自小在外婆家长大，直到12岁那年才回到身处聊城的父母身边。

　　那一年，黄鸣的父亲已经瘫痪在床差不多5年了。这个幼时念私塾，工作后被保送上大学的知识分子，在那场全中国所遭遇的浩劫中亦未能幸免，无休止的外调、批判和肢体斗争，在骑车出差往返近百里路，途中又遭遇大雨之后，他终于躺倒再也无法正常行走。医生的诊断是末梢神经炎，于是，黄鸣，这个家中长子，便不得不早熟般地开始撑起这个被灰色浓雾笼罩着的家庭。

　　12岁的黄鸣回到聊城，与父母一起住在一个大杂院中，街坊邻居中也不乏各式各样的“走资派”，他们所遭受的羞辱和折磨时不时会传到黄鸣卧床不起的父亲耳朵里，躺在床上的他常常说幸亏是瘫痪在床，不然以他的倔强个性，可能早就不在人世了。

　　尽管父亲因为无法自由行动“幸运”躲过了有可能因为不堪羞辱而自杀的厄运，但是，疯狂的群众并未彻底放过他。黄鸣13岁那年，父亲被要求到单位驻地接受批判，黄鸣用平板车将瘫痪的父亲从城北拉到城南，把父亲背上主席台，接受批斗，等到批斗结束，又将父亲从城南拉回城北。那一次批斗之后，原本身体已经明显好转的父亲，又一次卧床不起。

　　卧床不起的父亲用自己的方式训练长子快点长大，以帮助妻子分担家务。黄鸣在日后的回忆中说，从十二三岁开始，垒鸡窝、拾柴禾，垛草垛，倒木柴、挑水、做馒头，包包子、拉风箱，这些成了黄鸣必须掌握的技能，随后就是到农村学农，除了参加学校组织的支农学农和学校农场的收割劳动，还要到农村的朋友家去生活。等到上了高中，每个假期就是黄鸣在建筑工地当小工的时间，“三十天的假期让我干二十九天，每天挣一块二角五分钱”，黄鸣央求父亲让他歇一天，得到的是严词拒绝，黄鸣能做的也只能是站过身去在背后小声嘟哝父亲是个“财迷”。

　　很多年之后，这位“财迷”父亲说起对自己儿子的期望，“我对我儿要求不高，能做一个合格的工程师就心满意足。”

　　黄鸣确实也在为这个梦想努力着，尽管很多年之后，黄鸣说自己最初的理想是做一个科学家。这是那个时代最“大路货”的理想，每一个男孩子几乎都在梦想将来成为爱迪生、牛顿或者法拉第之类的科学家，都在梦想着设计卫星、火箭和太空船。

　　但是，囿于那个特殊时代，黄鸣1975年高中毕业之后的出路还是进工厂做工。这似乎离科学家和太空船稍远了一些。

　　在做了半年临时工之后，黄鸣被招入机械厂做了机工。在做机工的日子里，黄鸣学会了组装和修理收音机、录音机、电视机。从小学习垒鸡窝拉风箱之类的“技术活”似乎为他日后的“心灵手巧”先行打下了基础。在工厂的日子持续了两年半，1978年，高考恢复，黄鸣跳过了龙门，成为华东石油学院石油矿产机械专业的一名学生。在华东石油学院，黄鸣遇到了一个日后改变他的人生的重要人物，尽管当时，即便黄鸣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大学里第一堂课的授课教师是在华东石油学院享有极高威望的陈如恒教授。在这堂称得上是启蒙教育的入门课上，早年毕业于北洋大学，那时已身为中国石油矿场机械学科奠基人的陈如恒对学生们说：“世界石油只够用50年，中国是一个贫油国，中国石油能用的时间更短。你们不是石油的创造者，而是石油的勘探者，并且最后会成为石油的殉葬者。”

　　这原本是一堂介绍石油的现状与未来，让学生了解专业热爱专业的课，却在黄鸣的心里埋下了忧虑的种子。

　　按照陈如恒教授的说法，等不到黄鸣50岁，就是他还没有退休的时候，石油工业即已经成为夕阳产业。而在夕阳产业当中，自身的价值将如何实现呢。

　　尽管有这么多忧虑，在那个时代环境中，黄明仍旧按部就班地完成了4年的学业，然后按部就班地被分配到地矿部石油钻井研究所，从事石油钻探装备研究，从此与德州结缘，并再也不曾离开。

　　在石油钻井研究所，黄鸣所做的都是为了让人们更快更多地找到并开采石油，只是在黄鸣心中时时想着大学第一堂课上陈如恒教授的话，因为他知道，石油找得越多越快，这个行业“落山”的时刻就会来得越快。每每想到这些，黄鸣便觉得因为自己的“勤奋工作”使得子孙后代无油可用。在这个使黄鸣时刻感到矛盾的境遇中，他读到了一本足以改变他人生的书——《太阳能-热能转换过程》，著者Dr.Beckman，那是1987年。随后，黄鸣便开始研究并“爱上”了太阳能技术，并与石油渐行渐远。

　　华东石油学院的第一堂课之后过了20年，当黄鸣与陈如恒教授重逢时，黄鸣对老师说：我背叛了您的专业。陈教授的回应是：你是我最好的学生。

　　“太阳王”

　　与陈如恒教授重逢时，黄鸣在中国太阳能产业领域已能呼风唤雨，而皇明太阳能也已经是业界翘楚。如同众多民营企业一样，皇明太阳能也有一个颇具传奇色彩的开端。

　　很多年之后，黄鸣戏称自己当年是“三八创业者”。1987年读到那本《太阳能-热能转换过程》之后，一直到1992年，5年中，黄鸣一天24小时分成三等分，8小时给公家，8小时研究太阳能，8小时吃喝拉撒睡。

　　黄鸣说，《太阳能-热能转换过程》里所描述的太阳能机械结构比起自己所学的矿产机械反而更简单。黄鸣买来旧钢板，四分的镀锌钢管，开始动手做第一台太阳能热水器。黄鸣利用自己之前在做余热回收系统时买来的切割机切割，裁好之后一根根地把钢管焊到钢板上，管距的计算、钢板厚度的计算、管径的计算等等数据的取得，完全按照贝克曼书上的要求来做。一个月之后，大功告成，黄鸣的第一台管板式太阳能热水器问世，那一年黄鸣30岁。

　　第一个产品成功之后，黄鸣一发不可收拾，第二个、第三个，相继问世，并且在原有基础上不断改进，这些早期的产品，都作为礼物被黄鸣分送给亲戚朋友。黄鸣记忆最深的一个产品是作为贺礼出现在朋友结婚的现场，并且意外地成了婚宴现场的主角，来贺喜的人们围着这个不用电、不用气，一开开关热水自然就来的怪物，看个没完。黄鸣说自己从人们喜爱的表情上看到了太阳能的未来。

　　1995年，黄鸣终于彻底辞去公职，开始了自己的创业之路。黄鸣在德州市儿童乐园对面的罗庄租用村民的民房做太阳能。临街的毛坯房正挨着大道，南北向的东屋朝西开着一扇门，门前是一个大土台，黄鸣将自己制作的太阳能热水器安置在土台上，早上加满水，到了中午，热水器里的水面往外呼呼地冒着白气，从儿童乐园游玩出来的人们，觉得稀奇，忍不住就会伸出手来试试温度，刚刚碰到，便被烫得缩回去，黄鸣躲在屋里看着门外的人们的举动，忍不住偷笑，因为他知道，这就是最好的广告了。太阳能，皇明太阳能，就这样以摆地摊的形式在德州亮相。

　　十多年后，黄鸣说自己无论如何没有想到自己的事业会有如今这样大的发展，因为那时候尽管他认准了太阳能的前景，但是社会环境却并不乐观，太阳能热水器连进入商场的资格都没有，顶多是在水暖店里摆摆。

　　若干年后，皇明以济南和南京为中心在全国各地开辟营销网络时，皇明太阳能招来的第一批太阳能经销商，也在各地以摆地摊的方式推广太阳能，只不过，这时，黄鸣的这种摆地摊的宣传方式已经被所谓的营销大师们恭称为“体验式营销”了。

　　1996年，皇明第一次在《大众日报》上做广告，与其相邻的广告位上是西门子。13年之后，黄鸣还记得当年两个比邻而居的广告的广告词。西门子的广告语是“我决不会为了短期利益而出卖未来”，而皇明的是“谁说太阳能热水器登不了大商场的大雅之堂，皇明96精品敢与名牌冰箱空调同台竞美！”

　　尽管在今天看来，这样长的近乎于表白式自我夸耀的广告语显得土气和笨拙，但是在当时，太阳能热水器几乎被整个社会排斥的氛围中，这个出现在山东省党报上的广告无疑使得皇明的层级显得不那么低端，而与西门子广告比邻而居，也让皇明占了大便宜。从家用太阳能热水器开始，黄鸣一步一步拓展着自己的太阳能产业版图。

　　如今，作为中国最大的太阳能企业，皇明掌控着真空管镀膜等行业的核心技术，并建立起了从上游产业链控制到检测技术整套完善的太阳能工业体系。皇明自行设计、建成了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真空管自动流水生产线。皇明企业制定的标准达360部，而目前太阳能国家标准是15部，国际标准是48部。2008年2月，皇明主持制定了《太阳能光伏照明装置国家标准》，这是太阳能光伏照明行业第一个国家标准。

　　让黄鸣自豪的远不止这些标准——

　　在皇明，有世界第一条全自动真空管清洗线、世界第一条全自动真空管镀膜线、世界最先进的全自动真空管排气线、世界第一条全自动烤消包装线、行业内规模第一的太阳能热水器生产线、行业内自动化程度最高的太阳能热水器生产线、第一条双面氩弧焊接线、第一条CNC自动化生产线、第一条自主开发半自动发泡熟化线、第一条弗丽特生产线；

　　而在皇明的产品中，有中国第一台全免焊支架太阳能热水器、第一台组合式聚光栅太阳能热水器、第一台不锈钢内胆太阳能热水器、第一台铝合金支架太阳能热水器、第一台流线型支架太阳能热水器(名车概念)、第一台太阳能开水热水两用器、第一台冷热双水箱的太阳能热水器(时代双星)、第一台屋脊式太阳能热水器(时代天骄)、第一台阳台壁挂式集热器、第一台即热式电热水器(PTC、双D型管)、第一台接口免焊式联集管集热器、第一台承压式真空管太阳能热水器、第一台弗丽特工艺太阳能热水器、第一台有整体造型的光电路灯，突破传统的技术瓶颈、第一个把太阳能与建筑结合的概念付诸实施，并在国内第一个建零排放示范建筑、第一个引入“得热当量D数”概念，引导和规范太阳能热水器行业、第一个研发UTLE(超低辐射技术)，应用该技术制造的产品登陆录南极、第一台室内机、第一个D型水箱烤漆热水器、第一个多边形天骄热水器。

　　如果把这些看做单纯的成绩展示，那么他们无疑是枯燥无味且浮嚣的，但是如果把这看做是中国太阳能产业所走过的数十年历程之后所达到的高度，那么，这确实无法不让人自豪。正是因为所有这些成绩都是黄鸣主导完成的，他也成了人们口中的solar king——太阳王。

　　实际上，黄鸣及其麾下的皇明太阳能早已被看做是中国太阳能产业化的开拓者，从罗村的土台上开始，皇明十年，推广太阳能总量折合电力装机容量4000兆瓦，相当于节约标准煤2多万吨。

　　2005年，皇明太阳能集团2005年推广量约200万平方米，超过欧盟的总和，是北美的两倍多。隔年，黄鸣因商业化推动太阳能和自主创新完成太阳能工业体系的成功，受联合国第十四次可持续发展大会特邀，成为登上联合国讲坛的首位中国企业家。

　　正是因为这份超越，至今，当每一个采访者难以免俗地问起黄鸣什么是他14年来与企业之间最难忘的事情时，登上联合国的讲坛，依然是这个问题的标准答案。

　　不过，还是有人会忍不住猜想，除了那次风光之外，其实还有另外一件事情，令黄鸣终身难忘。

　　好卖还是好用？

　　5年之后，当有人小心翼翼地问起那次接近1000名员工“出走”之事时，黄鸣脸上明显表现出不悦，只是提问者无法证实是对这个问题本身的不悦，还是对当时那场争端不愿提及。

　　2004年，9月到10月两个月中，先后有1000名员工离开皇明集团。外界把这看成为近千人的出走，但是黄鸣很谨慎地试图澄清这只是“路线斗争”，与出走无关。他甚至不将其视为“事件”。

　　时至今日，当时争端的双方仍旧对当年的动荡加以不同的解读。那次动荡中离开皇明的高层管理人员称，原本可以成为一个销售额超百亿的大公司的皇明集团，因为黄鸣本人的错误决策而丧失了攻城略地、一统江湖的大好时机；而黄鸣本人和留下来的人则称2005年，皇明在经过了3年的业务停滞之后，出现了近70%的增长。

　　黄鸣的说法，可以通过查询具体数据得到证实，但是前者的假象则再也没有机会去验证能否实现。只是，双方的不同解读却机巧地透露出那次动荡的实质：皇明到底要向何处去，或者说，皇明应该走向哪一种发展道路。两种声音、两条路线截然相反，不可调和。

　　黄鸣把那次争端看做是“路线斗争”，他轻描淡写地形容其为一件小事，根本算不上个事件，然后还补上一句，如果那算个事件的话，就等于说那是我策划好的。

　　公众对于那次事件的关注，黄鸣其实一直不理解，他说他不清楚为什么大家都把这个当回事，“一个企业的观念思想以及文化，认同的留下来，是一种福气；不认同的走了，对企业是福，对他也是福。就像两口子成天打得一塌糊涂，离开就是一种解脱。你想想看，人家都不认你了，不愿意跟你过了，你还老牵着人家的手？”

　　黄鸣甚至会适时地对提问者说：“当时还有900多人没有走，为什么？”

　　事情的结局就是1000人离开，尽管黄鸣说留下来的人“干劲就哗的起来了，销售翻一番，利润翻好几倍”，尽管黄鸣不认为这是一件多么了不得的事情，尽管黄鸣不认为这是一种伤痛，但是他也坦承这不是什么值得自豪的东西。

　　将创业10年的元老几乎一并剪除的举动难免让外界关注，但时隔5年，黄鸣的心已经变得平静。在他看来，好卖还是好用这个问题，最终成为黄鸣和众多高管之间的冲突症结。

　　这个问题原本并不存在，从1996年到1999年，作为一个新兴行业的开创者，皇明的销售额连年翻番增长，然后，创业十年后，这种速度慢下来，因为在皇明身后，紧跟上来数千家竞争者。

　　最简单的竞争方式无非价格战，一些在那次动荡中离开的高管认为，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以皇明的实力，完全可以趁势展开大规模低价销售迅速占领市场，而黄鸣则站在他们的对立面上。

　　“这样的市场我宁肯不要。”黄鸣认为，降低价格就意味着降低产品的品质，包括性能、寿命、配件、服务，“这是在跟行业为敌。”

　　高层的意见不统一，甚至辗转影响到下面的经销商，有的经销商在皇明的品牌下卖起了其他牌子的产品，更有甚者，开始欺骗消费者，把小容量的产品卖给有大容量需求的顾客，因为它比较便宜。

　　黄鸣拍着桌子对经销商喊：“你们不忠不孝不义！”过度承诺，服务上不去，是对国家、对产业不忠；不法经商，是对父母不孝；把行业做坏了，是不义。

　　几经思量，黄鸣不再延续自己和稀泥的做法，而是旗帜鲜明地给公司内部的改革派以公开的支持，后者其实是黄鸣亲自引进的十多名职业经理人。这等于与自己当年的弟兄们公开宣战，于是，动荡开始。只是动荡过后，皇明未伤元气，而黄鸣也完成了自己职业性格的一次蜕变。

　　“企业家在经营过程中是越来越看清楚自己需要什么不需要什么，应该放弃什么，应该做什么，这是最重要的。”这是黄鸣经历过那次动荡之后的最大收获，而那次事件也成了黄鸣本人以及皇明集团的一个发展关节点——就在那次动荡之后，黄鸣卸任公司总裁。

　　实用主义者

　　出名是有代价的，黄鸣的个性更是让他背负了“骂名”，他被别人骂，也骂别人。

　　国内知名网络论坛中，曾经有匿名的“网友”发布帖子，称河南一名妇女因为使用皇明太阳能热水器淋浴而罹患严重的妇科疾病。这种明显违背科学常识的帖子竟然引来了为数不少的支持跟帖，甚至有人跟帖称：如果这件事是假的，那么皇明你不要辩解，时间会还你公道。

　　这种表面上看貌似爆料的帖子，不难想象其背后隐藏的行业竞争之阴影。不过，黄鸣说自己已经“逃离竞争”。

　　黄鸣的竞争路线图是超越竞争、逃离竞争、没有竞争。对于各种诋毁，黄鸣说“很无奈也很好笑，唯一能选择的就是逃离”，所幸黄鸣不是悲观主义者。即便在竞争对手祭出最恶毒的打击手段，散布黄鸣“死讯”并引致德州市委书记的关注时，黄鸣在日后说起也是淡淡一笑。

　　对于被骂，黄鸣表现得很超脱，但是在骂人的时候，他依旧毫不留情面。黄鸣说自己其实乐于担当这个行业的卫道士。

　　2007年的行业峰会上，一名竞争行业的“代表”在会场中四处活动，提出要做行业标准。这在黄鸣看来无异于变相踢馆。黄鸣直接站起身将其轰出会场。但这并未完结，黄鸣在会上直接指责峰会组织单位与同行们：“人家打到咱屋里来了，你们连个屁都不放，你们有什么资格当副主任，有什么脸面？”

　　2年之后，又是行业峰会，黄鸣依旧是大发雷霆，起因是黄鸣对参加峰会的同行们提出的一个问题——

　　“现在太阳能热水器内胆当中大多数是用电加热管，因为万一阴天要保证能用。我问大家是不是知道做这种目前几乎必须要使用到的一种材料是什么，没有人知道。我又问大家听说过英格莱系列镍铬合金吗，也没有人举手。当时我拍案而起，我说你们这些混账，我耻于与你们为伍。”如今，黄鸣已经能够心平气和地对旁人解释导致他大发雷霆的原因：“电热管如果不用这个东西，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什么可以充当电热管的材料，现在很多都是用铜、用铝、用不锈钢，没有多少天就完蛋了，这很危险，人命关天啊。”

　　兜转一圈，其实黄鸣还是在为了“好用”而呐喊。

　　当年的那场“路线斗争”，使得“好卖还是好用”这个问题浮出水面，多年来，“好用”一直是黄鸣的首要价值标准，当然也是他的底线。

　　黄鸣一直很喜欢别人送给他的那个称号“理智的疯子”，并且喜欢对着来访者一再提起。理智的疯子，无非是说黄鸣具备理想主义的浪漫情怀，又具有脚踏实地的耕耘精神。

　　黄鸣喜欢以下围棋作比喻，来形容自己的每一次布局。他说：“我的每一步棋都是像在跟自己下，与别人完全不在一个棋盘上，别人也看不懂，等到他们看懂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我的意图是这个，但是想要追已经来不及了。”

　　他用这个比喻评论过皇明集团的众多项目，如今，他最常将其围棋理论拿出诠释的项目是蔚来城——这无疑是“未来城”的谐音，就像皇明是黄鸣的谐音一样。

　　人们想不通黄鸣作为一家太阳能企业为何要涉足房地产业，而黄鸣的回答让人们始料未及。在黄鸣的梦想中，推广太阳能是他的毕生使命，而将太阳能与建筑相结合无疑是绝佳途径。实际上皇明太阳能早在数年前即与多家房地产开发商协商合作开发，使太阳能设备的应用从图纸开始便纳入设计程序，但是遗憾的是，因为多方利益协调的难度极大，几乎没有成功的合作先例。于是黄鸣，决定由自己来开发楼盘，直接用自己的太阳能设备。蔚来城由此诞生了。

　　蔚来城并不是皇明集团唯一的建筑项目，如今的皇明厂区本身就像是一个大工地，因为2010年世界太阳能大会将在德州太阳谷，也就是皇明的总部举行。从黄鸣的办公室里就能看到窗外热火朝天的施工场面，而黄鸣桌上则是他亲自为会场画的外观设计图。

　　如今的黄鸣每日里的最大乐趣就是伏在自己的办公桌前，用铅笔勾画自己脑海中浮现出的那些自己想要的建筑外观形象，然后看着他们一个一个地逐渐出现在太阳谷的地盘里。遇到志趣相投的访客，黄鸣就把自己所有的图纸，无论是草图还是彩色的效果图都拿出来半展示半炫耀，并且还会不经意地说起当个建筑设计师曾是自己当年众多伟大理想之一。

　　黄鸣说世界十大建筑师中有七个不是科班出身，其中一个最棒的原本是个钟表匠，这让黄鸣备受鼓舞。鼎晖、高盛投资之后，有人猜测黄鸣会成为中国下一个中国首富，而黄鸣却声称自己害怕这件事情，若是人们称他为“世界的首席建筑师”会更高兴。

　　无论是做太阳能还是做房地产开发，亦或是在办公室里激情满怀地画着建筑草图，黄鸣都是在做“大胆设想，小心求证”工作。他把胡适先生的“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改了一个字，显得不那么僭越并且更符合自己的实际。

　　这样一份谨慎在光伏投资热潮当中彰显了一份冷静。其实，黄鸣在2000年时即已考察过世界光伏市场，也曾思考过在该领域进行投资。身边的人们也在向他进言：在联合国会议上的讲话得到了“太阳王”的称号，那么何不在光伏市场上也有所作为。黄鸣说自己当时用实用主义的标准仔细考量之后判断光伏的风险太大，“我觉得经济界不应该是冒险家的乐园，万事都有规律，你不能违反它的规律。而且作为企业家，把自己的企业通过赌博的方式压在悬崖边上，赌胜了一下子成为世界富豪，赌不胜就成了穷光蛋。那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你个人可以，但是一个企业就不行了。你有股东，你有员工，你还有消费者，你还有债权人等等。所以企业家的冒险精神我觉得是错误的。”

　　那一次放弃大举进军光伏产业，使得黄鸣失去了成为中国首富的机会，但是几年后也使得他成功逃脱了从顶峰跌落谷底的厄运。

　　黄鸣对于人们称他为“实用主义者”颇为得意，并且奉杜威与胡适为精神圭臬。

　　如果人们想要夸赞黄鸣，不妨称他为“实用主义者”，这无疑是他最喜欢的称谓之一。

　　“形而上”对话

　　一个实用主义者的自白

　　《投资家》：在众多身份中，哪一个是最本真的您？

　　黄鸣：太阳能黄埔军校校长。

　　《投资家》：您认为自己已经是一个成功者了吗？

　　黄鸣：我觉得说成功没有意义。盖棺论定可能才好，生命是一个过程，现在说自己成功，后一阶段是什么呢？一旦说一个人是成功者，后面阶段就一点意义都没有，我希望自己永远是一个实践者，一个前行者，一个生命体。

　　《投资家》：当年做第一台热水器的时候，想过自己会成为“太阳王”吗？

　　黄鸣：想不到。我当时做第一台热水器的时候，就想着做科研，做实验品，就像我做石油机械的样机一样。那是一种很正常的惯性思维。我当时就想着做中国或者世界的太阳能权威科学家，偶尔敢想一下，会不会因为这个领一个诺贝尔奖……

　　《投资家》：现在站在这个位置上，有没有“高处不胜寒”的感觉？

　　黄鸣：我一直很孤独，从开始做第一台热水器的时候就这样，我也不怪这种孤独，因为我永远在做别人没有做过的事情。

　　《投资家》：对您来说，企业发展的原动力是什么？

　　黄鸣：梦想和对事业的热爱。你让我描述怎么爱我不知道。就像你爱一个姑娘，你真说不上你爱她哪一点，如果有原因的话，就是石油啊资源啊太紧张了。

　　《投资家》：现在皇明处在行业领军者的地位上，有没有想过可能会盛极而衰？

　　黄鸣：你看现在盛极而衰了吗？你看“盛极”了吗？永远没有盛极，只有“而衰”，我现在太阳谷只做了一半，非常繁华，哪有衰的痕迹呢。盛极而衰我觉得最重要的是缺乏了创新，缺乏了活力。

　　《投资家》：您说您是理想主义者，我觉得除了所谓的理想主义者，您还是一个像杜威，或者是胡适那样的实用主义者。

　　黄鸣：詹姆斯·威廉姆斯他们那一代哲学家实际上造就了美国。美国能成现在的样子，就是他们的实用主义哲学起作用了。其实一般的人理解实用主义就是很现实，现打现卖，其实错了。大胆设想，小心求证。胡适先生说的是假设，我比他更加现实一点。胡适先生是用中国人的话来总结实用主义。实际上我个人发现杜威他们是孔子的好学生，因为孔子有中庸之道，他的中庸之道不偏不倚就是实用主义。不过分偏激，也不过分狭隘，好用正好。他不是那种温吞水老好人。

　　《投资家》：实用主义对于皇明太阳能的意义何在？

　　黄鸣：实用主义正好抓住了我们的核心。

　　《投资家》：但是实用主义好像在中国并不那么受到重视。

　　黄鸣：我觉得胡适在中国不受欢迎，或者说不popular，是很悲哀的！我刚才说杜威他是孔子的中庸之道的继大成者，可是我们中国往往崇敬老师但是不用他，这我觉得很奇怪。也许我标榜是谁的弟子，但是我从不以先生的教条为限制。也许我这个学派跟你这个学派是对立的但是不妨碍我向你学习，从你身上吸取东西。但是我们当前的情况却不是这样，中国人缺乏对知识、对真理的率真，我不知道怎么描述中国人那种……功利。

　　《投资家》：你小时候的理想是什么？

　　黄鸣：做科学家，做航母总设计师。

　　《投资家》：那后来没有做，遗憾吗？

　　黄鸣：人生中有很多遗憾，但是这些梦想给你带来了意外的收获，因为你遵循你的梦想的时候是有很多积累和收获的，你打了很多基础。

　　《投资家》：皇明给您带来了财富、名誉、地位之外，您认为还有什么？

　　黄鸣：梦想实现了，带来了最大的资源影响力，我可以组织团队，这是最厉害的。

　　《投资家》：您对文化很看重，我一直觉得一个企业有钱可以盖很多很多厂房，但这只能使企业变大，只有文化才能使一个企业变得伟大。

　　黄鸣：改革开放前三十年，没有文化可以赚钱，改革开放三十年之后如果没有文化，我觉得可能连维持住都很难。

　　《投资家》：我觉得就是一个大企业和一个伟大企业的区别。

　　黄鸣：大企业可以抓一些机会，可以有些投机有些取巧，但是伟大的企业必须有伟大的思想伟大的情怀。我最近想着跟我的高管谈情怀，实际上人的素养人的品味完全是跟情怀有关，一个人有多么深厚的宽阔的情怀，就有多么高的品味，从这个角度来讲人是分品的。

　　《投资家》：您的情怀是什么？

　　黄鸣：革命的浪漫主义和革命的现实主义结合的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