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塔
在这里，国贸成为一个圆心，围绕着这个圆心，北京CBD逐渐崛起。如果说“先有潭柘寺，后有北京城”，那么国贸中心就是北京CBD的缘起，并一直见证、推 动着北京乃至整个中国的城市化、全球化进程。从这个意义来看，国贸三期不仅是北京CBD及未来北京的标志性建筑，它业已成为中国商业的“通天塔”。
撰文：尹永铸 采访：陈培婵、尹永铸 摄影：卢恒
直插云霄
这个城市并不常见那种浓得化不开的“上坡雾”（up-slope fog）—空气沿坡地上升，因绝热膨胀冷却而形成的雾。这种弥漫的雾，或动如烟，或静如絮，或白如棉，一直连接到天边。有一天早晨，一位摄影师早早地出了 门，结果由于没带摄影设备，他捶胸顿足地遗憾了好多天。这位摄影师看到了一个真正的人间奇观。
“站在它脚下，330米高的国贸三期，站在这个庞然大物的脚下，我只看到了它的三分之二。”这位摄影师说，“剩下的三分之一，完全消失不见了，消失在浓雾里。你会感觉它直插在天尽头，就像在电影《指环王》里常常看到的那种镜头。实在是太美了！”
风和日丽的时候，这个北京最高的建筑物看起来也像是插入蓝天，挨着朵朵白云，却远没有隐藏在浓雾中的情形更震撼。如同“深山藏古寺”那种感觉，被浓雾吞没、被“留白”的国贸三期才更接近于“通天塔”。 实际上，在更多的时候，它已经不再被人仰望，只是作为一个冷静的标志物默默地存在着。人们对它的高大已司空见惯。何况，它的斜对面就是长安街上最高的建筑—银泰中心，后者的存在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它的高大。
你从它脚下急匆匆走过，不自觉地保持着平视，目光的焦距锁定在前方10米内，目之所及是急匆匆行走的人，或者缓慢流淌的人流。你稍稍转一下头，也只能看到它天蓝色玻璃幕墙身体的一部分，要想看到它的顶端，你得停下脚步，将脖子扭到很酸。
直插云霄的“国贸三期”与两座外观完全相同的茶褐色玻璃幕墙建筑—“1座”与“2座”—组合成一个非常典型的“建筑综合体”，即国贸中心。从建筑学上讲，建筑综合体是由多个功能不同的空间组合而成的，多数是将办公、居住、商业诸功能合为一体的综合建筑或建筑群。
整个国贸中心坐落在北京CBD（中央商务区）的核心，位居这个城市最重要的交通枢纽，从而形成了与城市良好的关联：一方面，CBD是北京最具经济活力、最富 现代化与国际化气息的地带。另一方面，国贸中心恰恰就是CBD的缘起，其“建筑综合体”的形式将自身的所在地与CBD区域实现了完美的嫁接，最大限度地发 挥了价值潜力。
就内部的建筑设计而言，国贸中心主要包含写字楼、公寓、酒店、商城和展览馆五大部分：一，写字楼客户主要定位在世界500 强企业，总建筑面积17.6万平方米。二，国贸公寓定位于顶级豪华公寓，主要租客来自各大跨国公司的高管和驻京外交使节，由国贸南北两个公寓组成，楼高 30层。三，五星级的中国大饭店总建筑面积11万平方米，目标客户是政府首脑、商业巨头和知名人士；四星级的国贸饭店总建筑面积3.9万平方米，目标客户 主要是各类商务客人。四，国贸商城总建筑面积6万平方米，地上二层，地下二层，定位于奢侈品牌。五，国贸展览定位于中小型的高端展览会和博览会，展厅总面 积1万平方米，由序厅和3个展厅构成。
上述办公、公寓、酒店、商城等功能子系统以多体块方式出现，各功能之间以室外空间或厅、廊加以联系，使整个建筑综合体表现为诸多功能的叠加，这种叠加并非物理层面上的简单堆砌，而是各功能互相发生化学变化，从而形成一个有机体—综合效益达到了最大化。
就外部结构来说，各建筑间留出了足够的公共空间，有的设计为庭院，有的架起了玻璃连廊，有的则搭建为空中花园，这些形态各异的空间润滑了各个建筑，使彼此之间的互动成为可能，从而实现功能之间的互为受益。 这会让人自然地联想起神奇的蚁冢。选择一株枯死的树，成千上万的建筑蚁军先咬掉软朽的部分，只留下坚硬的木质做骨架，用唾液将沙粒垒成一堵堵墙。这些墙依树 木骨架的自然形态相联，隔出了大大小小、功能不同的房间，这些房间成为蚁冢最神奇的部分—内部四通八达，产卵室、育幼室、储藏室、起居室等组合成为完美的 “建筑综合体”。为了保持蚁冢的高湿度，它们挖掘隧道，取地下水来润湿巢穴；为了维持蚁冢的常温，它们则架起高耸的通风管，利用空气对流来克服这个难题。
“入驻国贸的很多500强企业之间，有的联系会非常紧密，比如供应链上下游的客户、同行的竞争对手等，这些角色都有可能在一个大楼里碰到。”总部设在国贸大厦1座的美铝（中国）投资有限公司（以下简称“美铝”）政府事务及公共关系总监黄志湘女士说。
只是由于国贸“在这里”，很多人便由衷地佩服起郭鹤年来。崛起于20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亚洲糖王”、“酒店大王”、马来西亚首富郭鹤年，早在上世纪八十年代 初就开始进军中国内地市场。1985年，郭鹤年旗下的嘉里兴业公司与当时对外贸易经济合作部一下属公司合资成立了中国国际贸易中心有限公司，双方各占 50％股权，这成为当时最受瞩目的引进外资案例。当年这里不敢说是“蛮荒之地”，至少它是不折不扣的城乡结合部，那时的人们，有几个能想到此处在若干年后 会成为影响世界的地方？
在这里，国贸成为一个圆心，围绕着这个圆心，北京CBD逐渐崛起。如果说“先有潭柘寺，后有北京城”，那么国贸中 心就是北京CBD的缘起，并一直见证、推动着北京乃至整个中国的城市化、全球化进程。从这个意义来看，国贸三期不仅是北京CBD及未来北京的标志性建筑，它业已成为中国商业的“通天塔”。 崛起之路 1992年是个不同凡响的年份，思想上的解放，直接映射到了人们的物质文化生活。以路 易威登、轩尼诗为代表的奢侈品、洋酒，和以方便面为象征的速食开始进入中国。王朔“触电”，成为最大的通俗娱乐制造者，《编辑部的故事》笑倒了大半个中 国。足球开始启动俱乐部制，第一个洋教头施拉普纳来了，全国人民都在期待中国足球“冲出亚洲，走向世界”。这是一个欢乐、喧嚣的年份。
那一年，美国人康强刚刚来到中国（此后他就一直生活在北京，娶了一个中国太太，扎根于公关行业）。初来的那个夜晚，康强拉着皮箱，在这个陌生国度的街道上走 着，看着人们在昏黄的路灯下喝啤酒，下棋，吃羊肉串，笑声不断，他爱上了这里。“那时候，北京基本没什么高建筑，路上看不到私家车，满眼是自行车。”
不过，国贸大厦1座早已拔地而起，在残破的铁路网、破旧的厂房、熙熙攘攘的农贸市场和零星点缀的农田之间奢华地屹立着，反射着阳光，像一个光怪陆离的天外来客。
如今，漫步在大楼林立的CBD核心区，你很难想象脚下踩着一片工厂废墟。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起，朝阳区就成为北京市主要工业基地，那时，出入这里的人群基本 是产业工人，进出这里的车辆主要是运货的大卡车。每天下午7点以后，这里就变成了一片寂静—工人们都坐着班车，或蹬着自行车，回二环以内的家属院了。
“慢慢的，外地来的人越来越多。大厂卖掉一块变成小厂，卖掉的地上盖起来几栋楼。再卖、再卖，厂没有了，迁去了亦庄、大兴、房山，楼越来越多，逐渐形成了现在的规模。”33岁的DJ董云鹏，生于斯长于斯，他看着这个地方一点点变化。
终于生长到拥抚 挽手的绿化树们 面对城市的扩张 各自失恋在马路牙子上 一位在CBD工作的私企高管，用这样的诗句来追忆此处的逝水年华。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外交公寓等涉外机构开始进入朝阳区，建国门至大北窑一带成为北京对 外开放的第一站，国贸大厦落成后，围绕着这座孤零零的大厦，越来越多的大楼冒出来。从没有人见过一块土地以这样的速度脱胎换骨，就像揭开一张旧的橡皮膏， “啪”一下再贴上一张新的。然后，顺其自然地，他们都来了—那些跨国公司、国际驻华机构和外商投资企业。
有一个台湾教授，十几年间来过几次北京，2009年11月的来访是最近的一次。回到台湾后，他在一封邮件中这样描述CBD：“北京实为首善之地，可参访者不可胜数��今度三访，见市容之整洁，建设之猛进，以奇迹称之，绝不为过。所可惜者，时间过促耳，胜处未能尽收眼底。”
仔细理一理，你会发现在CBD的发展史中，两条线索紧紧地拧在一起：一条是按照政府规划的区域开发扩张，另一条则是先于政府规划的一种市场化选择。
柯焕章，高级城市规划师，从事城市规划工作四十多年，先后参加或主持过多项北京城市规划设计研究工作，他一直是筹划和运作北京CBD建设的核心人物。柯焕章 回忆，1993年，建设CBD的规划得到国务院批复，但当时社会上和政府有关部门对这个问题并没有明确的认识，CBD并未从九十年代初就进行有的放矢的建 设。1996年底，柯焕章组织规划人员对全市商务设施规划建设情况作了初步调查，当时在建、已批准建设和正在规划设计立项的各类商务设施约有两千二百多万 平方米，是个很可观的数字，却令人高兴不起来。“如此巨大的建设量却没有多少是集中在商务中心区建设的，十分可惜。”柯焕章感叹道，“这其中只要集中五分 之一的商务设施建在CBD，就相当于上海浦东陆家嘴CBD的规模。”
他们于是抓紧给市政府写了一份报告，这份报告直接催生了一个由常务副 市长挂帅的机构，由其具体组织推动CBD建设。好事多磨，1997、1998年的亚洲金融危机导致一些外商紧缩开支，CBD又流产了，直到亚洲金融危机过 后才迎来又一次良机。2000年，柯焕章再次写报告，报告又催生了类似的“挂帅机构”。终于，这次没再遭遇什么周折，以“吸引跨国公司总部和地区总部，发 展国际金融、信息咨询等现代服务业”为定位的北京CBD亮出了名号。
当初，不少人希望北京CBD能成为“东方的曼哈顿”或“中国的拉德芳 斯”，柯焕章认为没必要这样硬比。“曼哈顿高楼林立，建筑间距非常小。华尔街是一条小窄道，整天阴森森的。有些商务区下班后漆黑一片��北京CBD有自己 的特点。我们在规划北京CBD的时候就考虑充分吸取国外CBD建设的经验和教训，我们要重视城市的生态问题，要有良好的环境，既要有一定的集聚效应，也要 有合理的容量、方便的配套设施和充满活力的氛围。”
多年前，北京CBD就和曼哈顿结成了姐妹区，原北京市朝阳区区长陈刚认为这对姐妹其实 是“乱了辈份”。“表面是姐妹关系，但我们刚3岁，人家已经建设120年，是老祖母了。曼哈顿在硬环境、软环境方面已经相当成熟，但我们也有自己的优 势。”陈刚说，“北京CBD属于‘优生优育’，我们经过了科学的规划后才把CBD推出来，目前严格按照规划控制发展。同时，‘孩子’生下来后，我们给她足 够的营养，把别的城市CBD的宝贵经验引进来。”
陈刚在曼哈顿考察时看到，由于曼哈顿建得太早，不具备连通地下的功能，像蒙特利尔、东京 一些新型的CBD都充分考虑了地下空间的连通，香港的很多楼宇交通也都是通过二层连廊实现的。现在北京也正尽可能科学地规划地下空间，通过地下通道将各个 大厦连接起来。CBD管委会出面协调各开发商进行地下空间建设，还出资建设了银泰到航华的通道（该通道是施工难度最大的一个地下通道，在170米的主通道 中居然有14种断面形式）。
位于SOHO尚都的CBD管委会大厅里，有一个巨大的沙盘，沙盘里侧的墙上挂着一块巨幅的环幕。一边看着环幕 电影，一边跟随指示灯的闪烁观看沙盘，这是了解CBD的最直接方式。西起东大桥路、东至西大望路，南起通惠河、北至朝阳路之间3.99平方公里的区域是 CBD的核心区，这里世界500强企业云集，国内外传媒巨头比比皆是，金融、保险、地产、咨询等高端服务业更是占据了每一幢位置极佳的写字楼。
每到夜晚，由建外大街与东三环构筑的“金十字”便亮了起来，流动的车灯点燃了整个十字架，也唤醒了整个CBD。这里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却并不俗艳。这里充 满了钢筋水泥，却并不冷硬。这里连空气中都飘浮着金钱的味道，却没有铜臭味儿。这里不是巴黎，不是曼哈顿，也不是拉斯维加斯，这里是北京CBD，是离世界 最大的皇宫不远的一块财富积聚之地。CBD就是现代北京这部电影的片花，看到了最精彩的片花，便由不得你不去看这个电影了。
到北京去！
上世纪70年代末，荷兰皇家壳牌公司（以下简称“壳牌”）应中国政府的邀请，再一次来到了中国。
那时候的中国，哪有什么商业化办公场所呢？说出壳牌当时的办公地点，你一定会觉得很有意思—居然是在颐和园。到目前为止，壳牌在中国的经营历史已长达一个世 纪，自19世纪九十年代初就来中国做生意，那时大清王朝正濒临崩溃的边缘，他们若想去颐和园一游，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远远出乎意料的是，他们的“后代同 事”们，在整整100年以后，居然走进了这个清朝帝王的行宫和花园里，并设立了自己的办公室。
能在颐和园办公，得益于当时化工部等方面对 壳牌的支持。那时，壳牌应中国政府邀请，正准备与中国海洋石油总公司开展合作项目。进入颐和园的长廊，左边是昆明湖，右边是几个连着的院子，其中一个叫养 云轩，当时壳牌就将其设为联络点，首代和首代夫人住在那里，连带办公，也算是典型的“商住两用”了。
离开颐和园后，壳牌在中国的第二个办公场所就更有意思了—和平门全聚德的楼上。一些老同事回忆说，每到11点多，楼下烤鸭的味道就飘上来，饥饿感一阵阵袭来，不用看表也知道饭点到了。
1989年，壳牌终于离开了这些“奇奇怪怪的地方”，搬到了国贸，成为国贸的第一批房客。那时候国贸1座刚刚建好，所处的大北窑只是一个平面的路口，没有立交桥， 没有其他的高楼，只是一个城乡结合部。不久，人员迅速扩充，下面的展览中心加盖了两层办公室，东三层就租给了壳牌。可以说，这几乎是北京最大的一间办公 室，它设在展览馆的楼上，面积达2000平米。接下来，国贸2座建好了，壳牌搬过去一部分，又成为2座最早的一批房客。
1993年，世界500强企业美铝来到了中国，入驻国贸大厦1座。目前，美铝最“老”的员工是1995年来的，所以当时的细节已经无从知晓了。
美铝全球CEO克劳斯? 柯菲德来过中国多次，他很看重中国在美铝的全球战略地位。在2009年9月份的达沃斯论坛上，他曾表达了这一点：没有一个国家能像中国这样，保持着 8-10%的GDP年增长，而且不管全球经济如何动荡，中国始终能够独善其身。更重要的是，中国未来是一个上升势头，而且这个上升势头对于铝工业的发展有 很好的推动作用。
美铝政府事务及公共关系总监黄志湘认为，柯菲德的判断绝对是准确的，因为中国在基础设施上仍将会有一个巨大的发展，比如 城市轨道交通、汽车工业、航空航天、消费品电子等，这些都是美铝产品所涉及的领域。中国的人均铝消费是7公斤左右，发达国家则是35-37公斤，这说明中 国的铝消费水平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总之，美铝认为，一方面快速发展、一方面又强调环保节能的中国，将是美铝非常重要的战略要地。
选择国 贸扎根中国，在很多美铝人看来是非常明智的。其中一个原因是当时几乎“没有选择”—作为最顶级的写字楼，国贸大厦与美铝的全球定位是非常相配的。“你会感 觉这里很高端。这些全球最顶级的跨国公司，很多都是十多年前就到国贸了，它们这么多年来坚持在中国投资，而且发展很好。它们身居国贸，见证了中国改革开放 的进程。”黄志湘说。
友邦保险的业务主任揭宝成经常在国贸进行“扫楼”行动。“扫楼”就是挨门挨户跟每家公司的员工聊天，目的只是为了和 对方说上一会话，交换一张名片，以期在非工作时间和他们联系。有一次扫楼，他甚至被保安给架了出去，但这种挫败感并没有降低他对国贸大厦发自内心的赞叹。
“每次到国贸的时候，都觉得那里很大气。整体来看，那边的人素质也要比其他写字楼的高很多。” 除了写字楼本身的高端，黄志湘认为美铝在这 里享受到了一流的服务。美铝16年来一直在这里，其间有几次合同到期之后要续租的情况，今年是最近的一次，刚刚续租。这一两年，由于金融危机，有些公司即 使没有到期也在考虑是否要退出。“这一次，朝阳区政府和CBD管委会的行为出乎意料。他们几次到我们的办公室来，调整租金还是次要的，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姿 态。他们询问我们在国贸、CBD的感受，问我们有没有什么需求，这种态度让我们觉得自己是很受重视的居民。”
跟黄志湘的看法趋同，壳牌人 力资源总监王晶也认为CBD管委会的官员没有做官的架子。壳牌在成立工会的过程中，得到过CBD管委会的很多指导。“他们真的非常开放。你不能期待政府官 员像做商业那样有那么多灵活的做法，但你会感觉到他们的心态非常开放。”王晶说，“他们传递的信息是尽量为区域内的企业创造好的条件，而绝对不是那种‘铁 衙门’。另外给我留下强烈印象的是，他们工作非常勤勉，经常加班，根本就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慢悠悠的政府节奏。他们工作起来比商人还要商人。”
在王晶与CBD管委会接触之前，她已经从铺天盖地的报道中详细了解了卡夫食品的“工会事件”—因不满公司的总部要搬迁上海，卡夫发生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哗 变”，在CBD管委会工会的领导下，卡夫建立了工会组织，并选出代表与资方谈判，最后事件以双赢而平息。众多的跨国公司通过这一事件真正了解了中国的工 会，他们开始明白，这里的工会跟西方的工会还真不太一样—对资方来说，西方的工会更类似那种你死我活的敌人角色，而这里的工会，则是劳资之间的滑润剂。
北京CBD是首善之区的首善之区。由于治安良好，以致在这里工作的警察王建东觉得日常工作太过于琐碎。“我倒是想见义勇为，但是机会不多，平常也就是鸡毛蒜 皮的纠纷。”王建东说，“国贸这块儿没什么大案子，一切都井井有条。当然了，这片儿人群素质都比较高，法制意识很强，什么话一说就明白。这儿毕竟是北京的 核心商业区。” 文海晶在CBD一呆就是七八年，她目前在一家为海外投资者服务的咨询公司工作。“有时候CBD对于我来说舒服得就像冬天里的被窝。”这个重庆女孩说，“我不是冒险家，我向往丰厚的薪水，也喜欢洋派的生活方式—上好的咖啡、红酒和意面都是我非常享受的。”
在国贸工作的人，很喜欢这里的“气场”。大楼里的企业之间往往有着紧密的联系，他们在此碰面的机会很多，沟通也更顺畅。黄志湘说：“在中国大饭店的会议我们很喜欢去参加，因为离得很近，你不用浪费很多时间在路上。在那里你会碰到很多大楼里面的企业。”
实际上，在整个北京CBD，都具有类似的“气场”。在中国生活的美国人康强，有一次在一个公关活动中偶然碰到了新闻集团的老板默多克，便端着酒杯走过去和他 闲聊了起来。“听说奥巴马刚刚得了诺贝尔和平奖，您清楚吗，默多克先生？”默多克一愣，对这个消息有些惊讶，康强接着对他说，“不妨看看您集团的新闻。” 显然，默多克是可以通过他手中多个公司的产品来了解世界上的任何新闻的。于是他们便聊起来奥巴马，聊起了美国和世界局势。结果第二天，他们的聊天内容居然 成了新闻集团的产品。康强后来不止一次地说：“我只是个小人物，压根就没想到有机会同默多克这样的真正的世界性大人物聊天，这种事只能发生在北京，发生在 北京CBD。”
越来越多像默多克新闻集团这样的顶级传媒巨头正向这里涌来。路透社、美联社、法新社等世界著名通讯社；《时代》、《华尔街 日报》、《新闻周刊》等国际著名报刊；CNN、VOA、BBC等国际电视广播机构；以及国际最著名的新闻影视娱乐集团—时代华纳、维亚康姆、沃尔特迪斯尼 等167家跨国文化传媒企业聚集于此。 与CBD的繁荣相映成趣的是“传媒大道”的寂寥。打造国际传媒大道，是北京宣武区2001年提出来 的“强区战略”，试图将北起宣武门、南至南二环滨河路的大道打造成伦敦的舰队街—最辉煌的时候，舰队街上拥有一百多家全国和地区性报纸，耳熟能详的有《泰 晤士报》、《每日电讯报》、《独立报》、《卫报》等。提出打造国际传媒大道，对宣武区来说并非信口开河，此地可以说是中国报刊业的发源地之一，有着丰厚的 历史积淀。康有为曾在这里创办了《中外纪闻》，五四时期叱咤风云的《每周评论》编辑部旧址也在这里，此外，馆设宣武门外的还有《国民公报》、《国风日 报》、《京师公报》等，京华印书局及中国历史上第一个记者工会也都坐落于此。新中国成立后，新华社、《光明日报》、中国电视剧制作中心等知名传媒机构也都 在此建址。总之，宣武区打造传媒大道具备历史的积淀和现实的基础。在北京，朝阳有个CBD，西城有个金融街，海淀有个中关村，各个城区都面临着区位特色经 济的竞争。作为老城区的宣武，推出国际传媒大道，倒是个不错的思路。
问题恰恰在于，很多东西是“打造”不出来的。资本有着比狗都灵敏的嗅觉，跑得比羚羊还要快。
8年前，宣武区将国际传媒大道规划为一个集商务办公、经营、生活于一体的综合现代化社区，试图吸引新闻出版、电影电视、网络会展、演出娱乐在内的传媒企业都 去那儿。到目前为止，房地产倒是做了不少，可惜“传媒”的气候远未形成。比如曾被定位为国际传媒商住园区的富卓广场，租用写字楼的大部分企业都和传媒产业 不沾边，其身后的住宅区也同一般的商业住宅没什么区别。中国经济报刊协会会长、中国企业联合会执行副会长冯并曾对媒体分析，传媒大道就像一个化石、一个标 本，也许具备文化博览性质，但现实操作性不很强。
宣武区一直将CBD看作其强劲对手，表示要向CBD叫板，可就在他们大力推介这个概念 时，中央电视台、北京电视台及一些境外媒体就相继选择了CBD。现在看来，CBD的优势太强悍了，发展成为中国、亚太地区乃至世界上最重要的新闻媒体、文 化娱乐、影视动漫、数字网络等产业的新核心，这一点并不只是一个豪放的预言。
新闻传媒只是北京CBD的三大产业之一，国际金融与高端商务是另外的两极。
渣打银行、汇丰银行、德意志银行、韩国友利银行��北京市60%的外资银行分行、80%的外资金融公司均已入住CBD及周边地区。纳斯达克和纽约证券交易 所、日本东京证券交易所、韩国证券交易所、VISA（中国）北京公司的入驻，苏黎世保险、安邦财产保险、三星火灾海上保险等众多保险机构的落户，更完善了 北京CBD的金融产业格局。目前，北京CBD外资金融机构已达203家，成为北京国际金融机构数量最多、种类最全的区域。
紧跟着传媒与金 融机构的是高端商务—从某种意义上讲，高端商务与前二者的关系更像是机场与航空公司。麦肯锡、普华永道、盖洛普、道琼斯、奥美、世邦魏理仕��这些全球最 大的战略管理咨询公司、会计师事务所、市场调查公司、金融市场资讯服务公司、广告公司及房地产物业投资管理公司，均已植根在北京CBD。目前，高端商务企 业已占到北京CBD企业总数的60%以上。
迪思传媒集团是一家以公关为主营业务的本土公司，目前已做到了本土公关公司的前三。这家公司的 发展轨迹基本是“农村包围城市”—这样表述也许不太准确，反正就是从外围一直搬到CBD的核心。最初是在海淀，后来搬到了CBD的边缘地带，从2004年 开始就一直呆在CBD的心脏地带—与国贸呈对角线的艾维克大厦。很有可能，他们会在不远的将来搬到国贸大厦去。这样一步步地搬过来，只是为了离客户及合作 伙伴更近。“客户在这里，传媒在这里，可以说我们的整个产业链都在这里，CBD当然是我们的不二选择。”迪思总裁黄小川说，尽管CBD管委会几乎是转型最 成功的一级政府，真正变成了企业的“服务员”，但吸引他们来此落户的最关键原因还是CBD在其产业链上的优势。“你就想想这一点吧—只要央视一搬过来，几 千家大小公司都会跟着搬过来。如果我们的客户和传媒在海淀，我们也会搬往海淀。他们在哪里，我们就会去哪里。” 仅仅一个央视就能引来那么多公司，北京CBD还有空间吗？如何容得下那些越来越多试图进驻的公司？再建几个“通天塔”吗？或者往地下打井？这当然都是天方夜谭。目前入驻企业已经超过了15000家，这个数字每天都在疯长。
东进，东进 2009 年10月，第十届北京朝阳国际商务节上，美铝四十多名员工，包括从亚太总裁到副总裁的外籍员工，都为商务节担当志愿者。这些高管做起了会务接待工作，包括 分发资料、准备会务桌椅、登记、引导、沙盘解说等。一位外籍副总裁说，“美铝不只是一个CBD的居民，我们把自己当成了半个主人，所以才来帮助管委会做些 工作，做做宣传。” 在这届商务节上，美铝的志愿者和其他参会者都看到了CBD东扩方案的沙盘。共有7个备选方案，由网友在网上评选出获奖 者。“我们看到沙盘后非常震惊，才知道国贸以后只是CBD的一个小核心。”美铝政府事务及公共关系总监黄志湘说。“当然，肯定是先有国贸再有CBD的，但 是东扩在现有概念上是一个辐射式的发展，是一个非常棒的方案，我们非常喜欢。” 向东3公里，七八年后，又是一个CBD。
7 个备选方案，每个都有突出的亮点。1号方案的特色是建设三条“有轨电车”线路。2号方案设计了一座668米高的北京新地标—时光之眼，在它559米高的位 置上修建世界最高餐厅，其顶部将修建一个空中农场，架设风能和太阳能转换装置。3号方案最大的特色是低碳环保概念，通过建筑、设备等手段使得该区域能耗减 少40%—80%，碳排放量达到中央商务区标准的50%，减少用水量50%-80%。4号方案专门修建机场专线，通过停车管理系统，使得高峰时期小汽车出 行比例降低到15%以下，并着力发展地下停车系统。5号方案最大的特色是“星星闪耀CBD”，星星新中国广场和星星思考圆形广场使CBD笼罩在繁星之下， 另外55%的绿色地带也满足了人们对绿色工作环境的渴求。6号方案设计了一个内部快捷运送系统，穿行于主要办公楼和轨道交通之间既省时又省力。同时，该方 案突出了CBD写字楼的色彩方案，冷灰区域和暖色区域相得益彰，周围点缀多彩色调区。7号方案中使用的交通工具最为丰富，有轨电车、空中缆车甚至轮渡都出 现在沙盘中—轮渡想必是为通惠河准备的。 在黄志湘看来，强调低碳经济是东扩方案最好的一个方向。“美铝非常重视可持续发展，我们在很多会议上也呼吁，中国现在是这么好的一个发展时机，应该保持可持续发展。从CBD东扩方案中可以看到，北京市充分考虑了长远的、可持续的发展。”
无论具体怎么建，交通和绿化将肯定是东扩区务必要解决的重点问题。有报道称，未来10年，朝阳区将投入约七十亿元资金，专门用于东扩区的道路、绿化等基础设施建设。
东 扩后，一批道路将向东延伸，这能在很大程度上缓解目前CBD局促的交通环境。比如，现在较严重的一个“堵点”光华路，就将直通东四环，由此多了一条东西向 的交通大动脉。北京市朝阳区委常委、常务副区长，CBD管委会主任吴桂英说，“交通是大城市病，是城市发展过程中的派生物，体现了经济发展与道路供给的矛 盾。CBD东扩之后，我们的想法是在做写字楼的同时，也做公寓，打造‘宜商宜居’的概念，这样的定位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交通压力。” CBD 东扩不是刺激经济的“强心针”，而是强身健体的“营养针”—在政府官员的眼里，东扩是必然而现实的。吴桂英认为，CBD已经发展到了不得不扩展的瓶颈阶 段：2006年之前，楼宇企业入驻率是90%左右，后来一直保持着85%左右的入驻率，显然已经饱和了。“事实上，2001年在做CBD整体规划时就有一 个储备区的概念，4平方公里核心区之外，预留了10.4平方公里的储备区。由此可以看出，北京CBD东扩是长时间深思熟虑的结果。”吴桂英说。
东扩意味着北京CBD的核心很可能会呈现多极化。国贸三期，“通天塔”，无疑是CBD当仁不让的最重要的核心—其建筑高度被政府硬性禁止超越只是一个方面， 历史形成的光荣与梦想更是无法超越。不过，现在的情形是，华贸中心正被越来越多的人视为另一个核心，它正试图分享通天塔的荣光。国贸与华贸，开始被人们顺 口地称为“双核”。不远的将来，可能仍会有新核崛起，比如中粮在朝阳北路建设的大悦城项目，如果它对“朝青板块”（朝阳区、青年路一带）有着足够强的辐 射、带动效应，有可能会成为另一个新核。
不过，没有人能预见未来，北京CBD东扩的未来同样无法预见。霍金在《时间简史》中写道，物质必 须有一个中心来保持它的自旋（质量带来的引力），同时需要一个外向力来保持它的公转（运动带来的张力），这样物质才能在对内的塌陷和对外的膨胀中间找到均 衡。北京CBD十年的成功已经证明了它的属性吸力，它的东扩则将重点考验其属性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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