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纪中十年
(1998年至2008)
我原先并不想接《笑傲江湖》,因为此前有香港版、台湾版、新加坡版好多个精彩版本,万一我们拍砸了,金庸迷每人吐我一口唾沫,就会把我淹死!
张氏武侠剧·
当今武侠剧已陷入绝境
记者:其实早在1998年筹拍《笑傲江湖》之前,你就已经是国内声名显赫的幕后大腕,你担任制片人的《三国演义》、《水浒传》已经让你声名鹊起。但让你从幕后走到前台的却是《笑傲江湖》。
张纪中:其实,我原先并不想接《笑傲江湖》,因为此前有香港版、台湾版、新加坡版好多个精彩版本,万一我们拍砸了,金庸迷每人吐我一口唾沫,就会把我淹死!
前些年我接拍《三国演义》、《水浒传》,尽管困难多多,但并没有害怕。这两部戏之所以受观众喜欢,有一个原因,就是没其他版本比较。《笑》剧已有三个版本,如果第四版不能超越,肯定挨骂,就为这,害得我足足三晚睡不着。但金庸的行动让我很感动,他只收央视一元人民币的版权费。金庸先生对我们太信任了,我还怕什么呢?
记者:开拍后,你把已经入镜的男主角“令狐冲”的扮演者邵兵换下,改由李亚鹏出演。这在以往的电视剧制作历史上还是第一次。
张纪中:要对金庸和广大观众负责啊。我们宣布了严格的纪律,对不遵守者,不管多大的腕儿,统统下课!拍片之初,确有两三个腕儿被请出剧组。同时,从第一个镜头开始,对每个细节都要求严谨。李亚鹏、许晴、苗乙乙这些演员在长达半年的拍摄中,都不同程度受过伤。苗乙乙一次拍空中舞剑,脚受了重伤,痛得直流泪,她抹了把泪水就上场了。拍完了又接着哭。
记者:《笑傲江湖》之前,内地并没有武侠剧能够与香港的武侠剧相抗衡,从零起步,面临的最大困难是什么?
张纪中:最大的困难是观众对于武侠片的风格认知问题。香港无线过去制作了很多,但都是在棚里拍,是一种工厂式的制作方式,我们首先要确定内地武侠片的风格。我觉得,第一要大气,创作者要有这样的胸怀。其次,制作上要更精良,美术、造型、演员方面的挑选,以及所有拍摄的手法,都要更好一些。此外,武侠打斗的风格也是一个重要的事情,金庸的武侠是虚幻世界,我们要将独孤九剑等等金庸先生虚幻出来的功夫,演化成具像的表现。
记者:你曾说你最大的骄傲,是让武侠剧成为国产电视剧的重要剧种。现在你已经拍了几部金庸剧,你心中的武侠剧是否已经成型?
张纪中:拍完《射雕》之后,从制作的角度来说,确实进了一大步。在第三部《天龙八部》之后,我觉得更有信心。《天龙八部》之后,又拍了《神雕侠侣》,然后拍《碧血剑》,一点一点折腾过来。我们力求让每一部武侠剧都有自己的个性特点,但是总体而言又形成了一种类型,培养了很多观众。
我是希望把那些丢失了很多的东西,比如真善美、比如诚信、比如英雄主义在武侠剧里传达给观众,这也是我锲而不舍地一直拍武侠剧的原因。也就是用娱乐的方式,传播中国的传统文化。什么时候我们的武侠世界里面消失了这些文化因素,那就是武侠剧没有前途的时候了。
拍《激情燃烧的岁月》,当时请吕丽萍演这个戏的时候,我还有导演和制片一起在香格里拉饭店和她谈,我跟她喋喋不休地说这个故事有多精彩、多感人,讲着讲着,我就哭起来了,眼泪哗哗的。
现实题材·
《激情燃烧的岁月》
记者:当年《激情燃烧的岁月》找了五家投资公司才有人投资,后来中央台也不肯播,谁也没想到这部剧在地方台会这么火。你是怎么说服别人的?
张纪中:记得当时请吕丽萍演这个戏的时候,我、导演和制片一起在香格里拉饭店和她谈,我跟她喋喋不休地说这个故事有多精彩、多感人,讲着讲着,我就哭起来了,眼泪哗哗的。事隔多年,前几天我和吕丽萍在金鹰节见面,她说当时吓了她一跳,说这制片人怎么回事,怎么哭起来了。那种激动真的抑制不住,我觉得这点也是吕丽萍答应出演的一个主要原因,估计她觉得这肯定是个好东西,要不然不会把人感动得哭起来。
记者:大家都这么不看好,你为什么这么坚持拍?
张纪中:我们拍这个戏,一是要让大家知道好的“主旋律”应该是一个什么样子的,另外,和我拍武侠剧一样,我看中的是它英雄主义的内涵。把英雄主义贯穿到整部戏中去,是我们拍这部戏的宗旨。
在这之前,主旋律的作品基本上都是干巴巴的说教,是那些八股式的、让人完全没办法接受的东西。你说是这些东西能教育人,还是有血有肉有情感的东西更能教育人?现在大家都统一了,是后者。
那时候我就想,我们完全可以去做一部富有人情味的、描述我们整个共和国发展历史的片子,把崇高的品格变成生动的艺术形象去感染人。过去的英雄都是高大全,看多了,假大空,直到我们拍这个片子,才开拓了这种类型的片子。从此之后的《亮剑》、《历史的天空》大概都是这样的趋势。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看起来很自然的东西,在那个时候却是一件很石破天惊的事情。
现在我觉得我只是在做一件事,就是我下一部剧做得要比这部好,而不是下一部做得要比香港好。至于别人说你是第一制片人,那是别人捧你两句,不要太当真。
张氏英雄主义·
在没有工作的时候,我就会特别心慌
记者:拍了这么多电视剧,有没有感觉到挫败的时候?
张纪中:当然有挫败感。有一个很失败的例子,就是我做《爱在三万英尺》的时候。这部剧没有小说原著,几个编剧把剧本做好之后,我特别忙,就只跟他们说了一个方向。一直到快要开拍了,我看了看那个剧本,真是吓出一身汗。因为没有小说的基础,编剧又不是很深入生活,于是就想当然地左抄一段右抄一段,太假太次。没办法,马上停拍,浪费了很多钱。我还没有过一部戏还没开拍就停拍了的,这事让我很难过。
记者:你说做演员和歌唱家不能让你成为艺术家,所以就做电视了。你的理想是做影响几代人的艺术家?
张纪中:艺术的范畴非常广泛,当你去做不同尝试的时候,会发现有些方面你天赋不够。比如说音乐,我也在做,但是不能坚持,因为天赋太差。做演员也是,姜文就有天赋,但我没有。但是我做制片人的时候会觉得自己是有天赋的。是不是艺术家,我已经很久没往这方面想过,那是年轻时候的梦想。艺术家是别人给你封的,不是你自己说是艺术家就成了艺术家了。现在我觉得我只是在做一件事,就是我下一部剧做得要比这部好,而不是下一部要做得要比香港好。至于别人说你是第一制片人,那是别人捧你两句,不要太当真。
记者:做电视要考虑市场,你怎么处理钱和你心中的艺术的关系?
张纪中:我从来不否认钱的重要和价值,但是一旦将钱摆在了头一位,成为追求的直接目标,它一定会影响创作。比如有一些明星,“谈价钱”成为我们能否真的合作的一块试金石。有的演员在和我说想演某个角色的时候说得好极了,完全是为了艺术的追求可以赴汤蹈火肝脑涂地的样子,然而一旦到了谈片酬的时候,就判若两人。其中就有最后讲掰的。艺术无法回避金钱,但你心里应该有一种责任感、一种分寸感。这有点像谈恋爱,一句“爱你”,就像一句“追求艺术”一样,在很多时候是空洞的,无须代价无法验证,属于花言巧语一类;而“娶你”、“嫁你”,就有了责任、有了牺牲,和真的不问利益地扮演一个角色,几乎是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