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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的两种官吏—儒生与文吏, 前者科班出身, 重道德修养, 长于决策; 后者基层出身,重实用功利, 长于执行。 二者相伴相随, 对历朝历代的国家管理产生了重大影响, 也为今天的人力资源管理提供了反思的路径
刘文瑞
管理人员的出身问题,似乎还没有引起大家的足够重视。但在历史上,关于出身的争论极为常见。历代君主,对于手下的出身实际上是很重视的。
秦汉以来,古代的官吏主要出身于两种人:一是儒生,二是文吏。用现代语言来说,前者是经过正规培养的知识分子干部,后者是在基层摸爬滚打、从实践中锻炼出来的干部。这两种人具有群体性的差别,而这种差别对古代的国家管理产生了重大影响,不可不察。
儒和吏的源流
儒起源于孔子,重视信念和修身。但春秋战国时期不大讲道德,“礼崩乐坏”,孔子和孟子的主张并未得到重视。也许,正是周游列国四处撞墙的经历,使他们格外看重道德修养,强调以内心世界的自修抗衡外部世界的纷扰,并形成了“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路线。虽然后来儒家几经变化,但重道德讲修养却一直未变。
吏从“史”发展而来,重视操作和程序。商周都有大量的史,他们最主要的活动是处理写在竹简木牍上的文书,兼执行政务。他们尤其擅长抄写文字,如有错误则要用专门的刀具刮掉改写。所以,后来人们干脆称这些人为“刀笔吏”或“文吏”。
文吏的发迹要比儒生早得多。当诸侯大员对上门苦苦推销仁政的儒者爱理不理时,文吏已经登堂入室变成了诸侯的管家和仆人。春秋战国时的衙门,实际上是刀笔吏的乐园。这些人不在乎道德修养,但却要熟悉公文,掌握衙门惯例,善于处理事务。到秦始皇统一后,朝廷变成了刀笔吏的天下。“王道”伴随着焚书坑儒而销声匿迹,“霸道”则随着“以法为教”和“以吏为师”而横扫政坛。
但是,秦的二世而亡对汉代统治者的教训太大。“马上得之”不能“马上治之”的儆戒,使汉代帝王不得不看重儒家的作用。
西汉初年,草莽出身的刘邦从内心看不起儒者,但为了统治的需要,不得不用儒生给干部队伍“掺沙子”。到了武帝,董仲舒改造了儒学,赢得了政权支持的独尊地位,儒生在官府中的比例迅速上升。不过,由于儒生在公文处理和行政效率方面并不见长,所以,文吏仍然可以和儒生对峙天下。
到了唐代,伴随着科举制的诞生,朝廷终于把用人的重点放在儒一方。宰相和六部长官,科举出身者占了相当大的比重。而基层办事人员,则还是刀笔吏性质的“令史”。儒和吏的地位已经有了明显变化。但是,儒生事务不熟、办事不力的问题却没有解决。尤其是儒生本身,在科举的熏陶下,少了一些早期儒者敢同皇帝叫板的浩然之气,多了一些轻薄浮躁的文人之风。
宋元两代走向了两个极端。
宋代的科举制非常完善,在中国古代的所有王朝中,宋代的干部“知识化”大概是最彻底的。然而,这种官吏队伍的儒化,却导致了治国能力的不足。儒者的信念、操守可圈可点,而理财、治军则短处立显。所以,宋代是一个很讲正气的朝代,却也是一个很窝囊的朝代。
元代则完全相反,根本看不起儒。蒙古人马背上得了天下,迷信武力,崇尚粗俗。相传他们把社会分为十等,儒居第九,尚在倡伎之下,仅比乞丐强一点。在用人上,元代重视吏员,尤其是皇帝亲兵出身的战将。结果,打出来的天下就该自己享受,政权很快腐化。
后来有人从官员出身的单一性上批评这两个朝代:“宋亡于儒,元亡于吏。”
历史总是在试错中前进,明清时期,纠正了宋元的偏失。明代用人号称“三途并用”,即科举、学校、吏员并行,由此很快形成了官和吏的明显分野。整个明清时期,长官以儒为主,而办事人员全是吏。大体上,这时的干部格局,是以官统吏,以吏制官,二者的牵制达到了非常细巧精致的程度,使王朝的稳定性大大增加,但进取精神却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