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倍着手修宪　推自民党“运动方针”

　　了解日本·百人访谈系列之安倍修宪之一

　　本报记者 赵忆宁 东京报道

　　政策研究大学饭尾润教授

　　“日本的宪法是在美国殖民时期产生的，第九条是非常极端的一个条文。在日本也有自卫队，但是就是不允许有军队，这是很难理解的。”

　　日中经济贸易委员会名誉会长木村一三

　　“只要改订了宪法、承认了集体自卫权，国际社会就会承认日本是一个够格的国家了吗？在我看来，带着满脑子‘靠武力说话’的感觉行事、缺乏建立最为重要的民族自尊基础上的‘自主意识’，国际社会是不会把日本看作为一个够格的国家的。”

　　东京大学田中明彦

　　“如果日本成为一个正常的国家，不会效仿美国模式，而是仿效德国模式。如果日本修改了宪法，即便拥有军队，我们的军队不会像美国的军队一样，日本不像美国那样对派出军队非常积极。”

　　东京大学御厨贵

　　“现在的这个《宪法》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要去修改它？尽管《宪法》是美国人给我们制定的。但现在日本的《宪法》似乎很难有哪部分是可以进行修改的。”日本首相安倍晋三2007年1月1日发表新年讲话时称:“自宪法实行以来已经过了六十年。现在是用我们的双手进行修改的时候了。”今年7月参议员选举之前的5月3日，是日本宪法实施60周年纪念日。

　　2007年自民党“运动方针”除将致力于修改日本宪法之外，并将强化日本在外交上的主动性，推动联合国改革，继续“入常”攻势。与自民党1月17日在东京举行年度党的代表大会决定一致，安倍表示将把修宪作为参院选举的焦点。

　　二战后美军对日本实施了单独占领。1946年，“盟军最高司令部”民政局在麦克阿瑟的授权下起草了《日本国宪法草案》。因此，可以认为日本的宪法是来自外部的美国所强加的。虽然强加的过程给日本带来了屈辱，同时也带来了恩泽，总体上讲，这是日本为发动侵略战争付出的政治代价。

　　自1947年颁布以来，宪法的“国民主权”、“尊重基本人权”与“和平主义”等原则已深入日本国民心中。但是伴随着民族主义的兴起，一些人开始淡忘日本战后从宪政体制中受到的恩泽，也开始漠视由外国强加宪法并在丧失主权的前提下的强行改造，极大地缩短了漫长痛苦而又前途莫测的建立宪政体制的历程。从日本战败后一直到现在，改宪之声一直不断，今天，修改和平宪法终于形成强大的潮流。日本政策研究大学国家战略研究所饭尾润教授说：“修宪已经大势不可逆转”。

　　日本为何大张旗鼓地修宪？对此，美国霍普金斯大学尼采高级国际研究生院蓝普顿教授一语道破：从美国的观点来看，日本宪法对东京介入战争设置了障碍。美国前国防部长威廉佩里曾质问道：考察美日同盟的性质之时，我们无法确定，由于日本宪法第九条规定的限制，东京究竟能对美国提供什么样的帮助？

　　正是美国开启了日本修宪的绿灯。

　　国家的困惑 是否修宪

　　“日本是一个半主权国家”，或者“日本不是一个正常国家”，在日本采访时经常会听到这种说法。“半主权”、“非正常”是什么含义？根据国际法对主权的定义，主权是国家具有的独立自主地处理自己的对内和对外事务的最高权力。分析起来，国家主权具有两方面的特性，即在国内是最高的，对国外是独立的。无论从严格或者狭隘的层面理解，日本“半主权”、“非正常”说意味着日本在国土以内或在国土以外不是独立的。

　　“这是一个比较难回答的复杂问题，”外务省的外交官岩本桂一对记者说，“日本人的心情比较复杂，在政治方面人们有不同的感受。就修改宪法的问题，很多人认为这个宪法不是日本人自己制定的，而是美国强迫日本接受由美国人所制定的宪法。这种看法比较普遍，也包括比较右的政治家像安倍首相，他认为现在应该重新制定自己的宪法。这些人还认为，现在日本防卫国家安全时要依靠美军，但是同时有的人认为，日本应该有自己的可靠的军队，而不是自卫队，只有这样才可以说日本是真正自主独立的国家。”

　　记者分别听取了具有权威性的、代表日本左中右三派学者的意见，他们的视角也全部集中在宪法修改问题上。东京大学教授御厨贵说：“这部《宪法》不是我们自己制定的，对此，安倍首相在会见外国记者时曾非常明确地谈到，这部宪法的诞生就是很可笑的，因为是美国人给我们制定的。”

　　抛开宪法制定者的身份之外，还有其内容的不同。“日本的宪法跟一般国家的宪法内容是不一样的，”东京大学国际关系教授田中明彦说，“现在日本政府对宪法的解释是，不能执行集体的武力，这与一般的国家是不同的。《联合国宪章》第51条说，所有的加盟国家都有集体性的武力行使权，可是日本却没有单独行使权。刚刚战后的时候日本是可以理解的，但是现在已经是战后60年了，如果60年后还是这样解释的话，对日本人来说是比较难理解自己是一个正常国家的概念了。”

　　“日本不是普通的国家，这个问题就是在于宪法的九条。日本宪法第九条是不允许拥有军队的。自卫队(self-defence force)严格意义上讲是警察的预备队，既不能进行战争，也不能派往海外，只能是在联合国组织之下做一些维持和平活动。每个主权国家都有自己的军队，从日本不能拥有军队这一点上来说，日本不是普通的国家。”京都大学中西辉政教授说。

　　饭尾润教授说：“日本的宪法是在美国殖民时期产生的。第九条是非常极端的一个条文。有这种宪法的除了日本以外没有其他国家。比如日本周边国家的中国、朝鲜都有军队。在日本也有自卫队，但是就是不允许有军队，这是很难理解的。”

　　对此，田中明彦教授特别对记者强调说明：“如果日本成为一个正常的国家的话，日本不会效仿美国模式，而是仿效德国模式。如果日本修改了宪法，日本即便拥有军队，我们的军队不会像美国的军队一样。美国为了维护自己国家的利益会毫不犹豫派出军队的，但是德国是不会的。日本不会像美国那样，对派出军队非常积极。”

　　修宪的民意调查

　　“修改宪法的呼声越来越大，现在好多人认为修改宪法的时候到了”，日本东京工业大学桥爪教授这样说。而御厨贵教授给的信息是，目前大部分的国民认为，现在的这个《宪法》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要去修改它？尽管《宪法》是美国人给我们制定的。在他看来，“现在日本的《宪法》似乎很难有哪部分是可以进行修改的”。

　　如果从日本媒体的舆论调查着眼，可以看出日本人对修宪、尤其是成为焦点的宪法第九条的态度。2005年日本NHK作的一项调查的统计，“赞成”修宪者占61.9%，“反对”者占17%。关于宪法第9条，“赞成”修改的占39.4%，“反对”的占39%。可以说在第9条的看法上出现了抗衡。由此可见，一般说来赞成修宪的人居多，但涉及到第9条时，赞成者并非没有保留。

　　根据日本《每日新闻》的调查，“赞成”修宪的为59%，“反对”修宪的为31%。关于宪法第9条，主张“有必要在宪法中明确写明保持自卫队”的人占57%，主张“没有必要明确写明”的人占36%。

　　《朝日新闻》的调查中，“赞成”修宪的为53%，“反对”修宪的为34%。关于宪法第9条，主张“有必要明文修改宪法第9条”的人占31%，主张“没必要修改”的人占60%。

　　《每日新闻》还以众参两院545位议员为对象进行调查，结果表明：“赞成”修改的为78%，“反对”修改的为14%。关于宪法第9条，对“写明保持战力”表示“赞成”的为57%，表示“反对”的为29%。关于“赞成”修改第九条的人当中，主张“应明确自卫队地位”的人占45%。

　　日本驹泽大学法学部教授西修认为：“将近60年日本的宪法一直没有修改过，而德国已经修改了51次。在此我想要说的是，60年没有改动，而现在的日本与60年前的日本是全然不同的。宪法所规定的范畴和现实已经产生了很大距离，针对现实进行宪法解释也已经走到了极限。从这个意义上说，征得众多国民的同意修改宪法并不危险”。

　　那么，“规定的范畴与现实”产生距离的含义是什么呢？“事实上日本是有自卫队的，自卫队从国家意义上讲也是军队，但是在法

　　·相关·

　　1947年5月3日日本公布新《日本国宪法》又称“和平宪法”，共11章103条，最核心的是第九条：“日本国民衷心谋求基于正义与秩序的国际和平，永远放弃以国家权力发动的战争、使用武力或武力威胁作为解决国际争端的手段。为达到前项目的，不保留陆海空军及其他战争力量，不承认国家的交战权。”

　　自日本新宪法实施起，日本朝野围绕修宪和护宪一直在斗争，并先后在上个世纪的50年代、60年代和80年代、21世纪初掀起四次高潮。第一次是以前首相鸠山一郎和岸信介为首，第二次仍以岸信介为后台，第三是中曾根康弘，第四次是小泉和安倍晋三。

　　而最初的修宪来自美国的纵容。美为与苏联进行“冷战”，开始重新武装日本。1953年11月9日，正在日本访问的美国副总统尼克松称：“放弃战争的宪法(“和平宪法”)是错误的”。他的讲话在日本引起了恶劣的反响，实际上是向日本人亮出了美国在宪法问题上的底牌，日本修改宪法的论调也随之升级。1957年日本甲级战犯岸信介当选为日本首相，力主修宪。

　　从日本历史上修宪情况看，其目的非常明确，就是要废除宪法第九条，使日本成为“正常国家”。尽管此前三次修宪高潮都失败了，但值得注意的是，历次发起修宪的主要势力都来自日本的执政力量，来自日本政界的高层。律上很难解释，因为解释已经到了它的极限。因为以往的解释有矛盾，正是基于这个矛盾，还是把《宪法》改掉比较好”，东京大学田中明彦教授认为。

　　桥爪大三郎教授说：“日本有相当规模的自卫队，自卫队到底是不是军队？规模上看起来是军队，但是法律上是国民警察。军队与警察相比军队是有自由的，除了明令禁止外的什么都可以做。而日本的法律对自卫队有严格的规定：第一、在日本的领土内；第二，对方是明显的敌人；第三，为了保护自己。如果像日本派自卫队到伊拉克，就会突破法律的界限。日本为此专门通过了一个法律，重新界定去伊拉克的条件。而小泉是这样对国民说的：伊拉克已经没有什么危险了，我们去的是安全的地方，也不会开枪的。问题是，如果一旦朝鲜有什么行动，日本则不能帮助美国或者中国的行动”。

　　“自卫队成立时，对宪法第9条作了扩大解释。这里有一个关键词，即专守防卫。但是，自卫队已被派往国外参加联合国的维和活动了，还派遣去了伊拉克。如果站在政府解释的原点，解释显然被扩大了，宪法的规范和现实产生了距离。通过法律进行统治是民主主义的原则，所以一味听凭政府的解释反而是危险的”，西修教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