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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因地震而甦醒

http://www.sina.com.cn 2008年06月07日 02:53 华夏时报

  本报记者 岳 巍

   此次地震,让我们看到中国文学生命力依然旺盛,原本被我们认为已经失去的东西其实还完整地保存在“文字工作者”的内心深处——对于时代的感知,对于人的尊重。

   地震震醒了中国文学界,使得原本欲睡的人们重新惊醒,投身到更伟大的战斗之中,尽管这场战斗是以笔为枪,但是它的胜利果实足以光耀千秋,因为这果实是足以抵达人内心深处,使得人们感受到暖意的莫名力量。

   5月12日,汶川的8级强震发生后,3000里之外的北京,位于最繁华的CBD商圈中的写字楼也在摇动。黄畏跟着自己的同事们飞快地顺着楼梯从15层跑到大街上。

   “当时心里很慌,而且那种慌张的感觉似曾相识”,黄对记者描述当时的心理状况时如此表述。

   等到一切安静下来,黄开始对自己逃出大楼时心里的慌张的似曾相识觉得奇怪,回家的路上,他在努力回忆,曾经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什么情境之下,感受过这种逃命中的惊惶。

   那天夜里,黄畏翻出了自己那本被自己压在书架最底下的《唐山大地震》。只看了序言,黄畏的心又慌了起来:“我一下子明白了,下午从写字楼里跑出来时的惊惶的感觉,就是我第一次看《唐山大地震》这本书时的感觉。”

   黄畏,1981年生人,9岁那年,第一次在自家的书橱中发现了那本钱钢于1986年出版的报告文学《唐山大地震》,小学4年级的他,在被子里打着手电筒看了一整夜,把那本16开本的像是小学生的两本图画书加起来那么厚的书看完。

   时间过去18年,黄畏现在早已不能回忆起当年打着手电筒惺忪着睡眼看《唐山大地震》时的诸多细节,但是他没有忘记在那天夜里,他看到书中所写到的诸多关于唐山地震的史实时心里所产生的对于地震的畏惧,“当时甚至觉得自己的床也在摇晃,心里还在想,应该把饼干盒子也拿进被子里,这样如果被埋住了还能支撑几天”。

   对于一个9岁的孩子,并不想永远保留使自己紧张或者害怕的记忆,于是,自从黄畏把那本书压进书箱底下,他就努力地想要忘记这本书曾经带给他的惊惶——或者说是对于地震的畏惧。也许把书压进箱底就像一个仪式或是一个态度,黄畏说,“我真的不想再想起那种可怕的感觉”。

   在18年中,黄畏上大学,离开家乡来到北京,辗转多个地方,从未再翻开过那本《唐山大地震》,曾经有几次,整理书箱,他把那本书拿出来,也有过想要再看一遍的冲动,但是只要一翻开,只看到“序言”两个字,就再也不想看进去了。他想把这本书忘掉,其实是想要忘记那种惊惶的感觉。一度,他以为自己成功了,直到5月12日,他沿着楼梯和同事们一起从15楼向大街上逃的时候。

   18年之后,黄畏翻出了那本《唐山大地震》,在北京随着汶川剧烈地摇动过后的那天夜里,重新开始读。

   如果没有汶川地震,不知道还有多少人会想起钱钢的那本报告文学《唐山大地震》。通常人们忘记一本书,往往是因为这本书不够好。而对于《唐山大地震》却恰恰相反,因为它的好,人们反而想要忘记。因为那是一段太惨烈的历史,而这本书又对那惨烈的历史记述得那样详细,对于记录一段人们回忆起会伤心的历史的书,人们往往会选择忘记,就像不想再提起那段伤心的历史。

  重新翻开《唐山大地震》

   中国人中,曾经看过《唐山大地震》的人多得无法计算,很多人像黄畏一样,看过一次之后就会把那本书远远丢开,因为那本书中记录的是人类的灾难,而那记述又是那么血淋淋、活生生。

   “一七九四年,法国革命家罗伯斯庇尔和圣·朱斯特被处死。

   一九一四年,奥匈帝国向塞尔维亚宣战,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

   一九三七年,日本占领中国北平。

   一九七三年,法国在穆鲁罗瓦珊瑚礁进行了第二次原子弹爆炸。

   一九七六年,中国唐山市发生大地震。

   唐山大地震,是迄今为止四百多年世界地震史上最悲惨的一页。

   死亡:24万2千7百69人,重伤:16万4千8百51人。

   二十四万人无疑是一个悲哀的整体,它们在十年前带走了完整的活力、情感……

   3时42分53.8秒……

   历史将永远铭记地球的这个坐标:东经118.2°,北纬39.6°。

   人类将永远铭记历史的这个时刻:公元一千九百七十六年七月二十八日,北京时间凌晨三时四十二分五十三点八秒。

   唐山市地下的岩石突然崩溃了!断裂了!仿佛四百枚广岛原子弹在距地面十六公里处的地壳中猛然爆炸!

   唐山上空电光闪闪,惊雷震荡;大地上狂风呼啸。在强烈的摇撼中,这座百万人口的工业城市在顷刻间夷为平地。

   整个华北大地在剧烈震颤。

   天津市发出房倒屋塌的巨响,正在该市访问的澳大利亚总理被惊醒;北京市在摇晃不止,人民英雄纪念碑在颤动,天安门城楼上粗大的梁柱发出断裂般‘嘎嘎’的响声。

   在华夏大地,北至哈尔滨,南至安徽蚌埠、江苏清江一线,西至内蒙磴口、宁夏吴忠一线,东至渤海湾岛屿和东北国境线,这一广大地区的人们都感到异乎寻常的摇撼。强大的地震波,以人们感觉不到的速度和方式传遍整个地球。

   美国阿拉斯加帕默天文台骤然响起了扣人心弦的警钟,阿拉斯加州上下跳动了八分之一英寸。美国全国地质调查所称:中国北京东南一百英里,北纬39.6°,东经118.1°,在天津附近,发生8.2级地震。

   日本宣布,中国发生7.5至8.2级地震。震中在内蒙古地区,即北纬43°,东经115°。

   瑞典宣称,中国发生8.2级地震。

   香港的英国皇家天文台宣布:中国发生8级左右的地震,震中在北纬39.6°,东经118.1°,距唐山极近。

   中国台北中央气象局称中国发生8级地震。

   中国新华社于七月二十八日向全世界播发如下消息:新华社1976年7月28日讯:我国河北省冀东地区的唐山——丰南一带,七月二十八日三时四十二分发生强烈地震。……”

   这是《唐山大地震》的序言,在这里不惜篇幅地列出这个序言,只是想要和人们重温或者分享这本书带给我们的震撼。只是,这震撼不是源自喜悦,而是莫大的悲哀。

   那天夜里,黄畏看着这本被自己尘封18年的古旧的书,从那本书中,他又看到了那座被夷为平地的名叫“唐山”的城市,24万在睡梦中被地震吞噬的同胞,和16万苟活但是却伤痕累累的伤者,还有数不胜数的身上虽无伤口,但是心中却被瓦砾的碎片割得支离破碎的幸存者。那场地震中,每一个人都是不幸的,有人失去了生命,有人失去了肢体,有人失去了亲人,有人却失去了自己。一代甚至几代人的生活被改变,在唐山,高高耸立的纪念碑名为“抗震纪念碑”,但是,众多的唐山人,也许更需要一座哭墙,能够尽情地哭上一场,因为在大自然的灾难面前,任何人都无法真正坚强。

   在那个夜晚,时隔18年后重新读《唐山大地震》,黄畏说,他突然不知道应该怎样看待钱钢。

  记录历史的文字最有力量

   1976年那个“非常的7月”,正在上海当兵的钱钢从广播里听到了唐山、丰南一带发生严重地震的消息。当时作为文学青年的钱钢第一反应是:我要去唐山!他说,这在当年是一个很自然的情感流露:抗震救灾,义不容辞。恰在这时,上海文艺出版社组织了一个编辑组,要到唐山去,于是把钱钢纳入其中,几天后,编辑组跟着上海市防疫队出发了。

   出发前,钱钢接到母亲从杭州家中打来的电话,让他一定要找到他们刚搬到唐山去的邻居蒋忆潮叔叔。

   钱钢是带着一叠纸条来到唐山的——出发前,很多亲戚朋友都抄下了自己亲友在唐山的地址,让他帮助查找。到了唐山他发现,所有的纸条成了废纸,因为纸条上的那些地址,全都荡然无存。

  很快,钱钢被编入防疫队,每天背着药箱、喷雾器去打药。就在他来到唐山的当天,他就见到了正在忙着救人的当时任唐山民政局局长的蒋叔叔。

   在此后的一段时间里,这个“有心”的蒋叔叔,总是有意识地让钱钢去经历一些事情,比如让他送孤儿们去邢台,让他坐着自己那辆破旧的美式吉普车在灾区奔波。多年后,钱钢总会提到他的蒋叔叔,他说,那时蒋叔叔已经在同他一起担当起某种朦胧的使命——“实际上就是把我往一条路上带,其实就是领着我去采访,去记录。”

   从8月到11月,钱钢在唐山的废墟上奔波了将近3个月。钱钢这样总结回顾了这段不平凡的日子——这是一次深深的耕耘,就像自己的心灵被狠狠地犁过一遍,使日后的播种有了可能。只是,这播种的日子来得很迟,10年之后,一部《唐山大地震》问世,人们才得以知道3600多天前,那个叫做唐山的地方曾经发生了什么。其实,《唐山大地震》只是众多反映那场地震的文学作品中的一部,钱钢也只是众多写出关于那场地震的作品的作者中的一位。中国的文字工作者在重大事件面前从未缺席过。无论是民族的荣耀,还是民众的苦难,他们总是在用自己的笔努力地记录着时代的脉络。

   时光流转32年,2008年,这个5月,在一场新的地震灾难面前,“文字工作者”又一次站在历史的潮头,直面人类的灾难。

   “这些天,我和我的作家同行们想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人民养育了作家,在国家和人民遭此大难的时候,作家不能缺席。”在都江堰,铁凝说这句话时,怕是更多地是以作家的身份而不是作协主席。

   汶川地震发生一周后,中国作家抗震救灾采访团的首批作家即出发赴四川灾区采访创作。高洪波、何建明、吕汝伦、黄亚洲等作家和诗人名列其中。之后,中国作家抗震救灾采访团的第二批、第三批作家赴甘肃和陕西灾区采访创作,高洪波曾用一首诗表达出征心情:“屡赴国难岂顾身,乐做慷慨悲歌人,遥向西川抬泪眼,壮行曲中出京门。”

   在首轮宣泄感情的地震诗歌热潮之后,我们需要的是对于地震、对于地震中的人和事的真实记录和深切反思。在诗歌言志之后,我们需要用更深广的文字,记下这场灾难的点滴,并且从潮水般奔涌的感情洪流中沉淀下来。

   就像中国作协副主席叶辛所说的,在当前抗震救灾还在进行中的时候,当然需要直面式的记录,但是作为文学作品,更需要表达抗震之后的思考,包括对抗灾中所体现出来的中国人的勇气和团结心的思考。

   这思考,其实从《唐山大地震》、从钱钢就开始了。这思考的结果就是,文学的价值在于表现和歌颂“普世价值”,在地震这样的灾害面前,对于人的尊重,对于人的生命的尊重就是“普世价值”。

   钱钢说他花了10年时间才明白了人的重要。1976年,钱钢在唐山呆了3个月之后离开了,带着被这个废墟一般的城市犁过的心灵土壤。

   钱钢回忆说:“在1976年的时候,我在唐山经历了许多事情,但是没有要出一本书的计划,也不可能有这种想法。”

   钱钢说,唐山地震发生时,“文革”尚未结束。“之后的10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这对我来说意味着原来的思维习惯发生了极大的变化。”钱钢说,“1984年,《解放军文艺》向我约稿,我当时是《解放军报》的记者,他们给我布置的题目是‘一座城市的毁灭和新生’。杂志社要我写唐山震后10年的变化,主要写‘新生’。我当时就问自己,我为什么要写10年以后这些房子的变化,而不能够去写当时唐山人所经历过的灾难呢?我为什么只能用灾难来衬托以后的成就,而不能直接去写当时唐山人所受过的苦难呢?”

   1976年以后,10年间整个社会和思想的转变,让钱钢明白了文学要去反映“人”,“人”才是第一位的。“这好像是一把钥匙,到我拿到这把钥匙的时候,我在唐山的日日夜夜,许多难忘的东西,跟泉水一样喷发出来。”

  文学因灾难而甦醒

   如今,改革开放30年之后,唐山地震时的消息闭塞、拒绝外援已经是不可想象的过去,我们看到的是信息的公开和救援的迅速开展,这些是时代进步的象征,对于进步的时代,我们需要同样进步的文学来记录和表现。

   改革开放30年,一切都在改变,甚至文学也在变。当文学慢慢堕落,开始学着依附于权力,依附于财富,甚至依附于伪善的平民化时,我们看到的是文学作为社会镜鉴功能的丧失,是对将其视为社会良心的人们的侮辱,但是,人们似乎无能为力,只能看着文学的力量日渐式微。

   但是,此次地震,让我们看到中国文学生命力依然旺盛,原本被我们认为已经失去的东西其实还完整地保存在“文字工作者”的内心深处——对于时代的感知,对于人的尊重。

   地震震醒了中国文学界,使得原本欲睡的人们重新惊醒,投身到更伟大的战斗之中,尽管这场战斗是以笔为枪,但是它的胜利果实足以光耀千秋,因为这果实是足以抵达人内心深处,使得人们感受到暖意的莫名力量。

   群众出版社《汶川诗抄》、新华出版社《中国汶川抗震救灾纪实》、外文出版社《汶川!汶川!——强震凝聚中国》在第一时间摆上了各大书店的销售架,人民文学出版社《有爱相伴——致2008·汶川》和明天出版社《中国:震撼5月——2008抗震救灾诗集》紧随其后,更有大量的相关书籍在编辑中。在这些书迅速得以编辑出版的背后,是中国作家与出版界对于自己社会责任和历史使命的深切体认——用文字记录时代。

   几乎所有的作家都在行动中。我们能看到的地震书籍在书店里,我们看不到的地震书籍正在印刷厂里。

   中国作协向四川、陕西和甘肃共派出4批作家奔赴灾区一线参访创作;解放军出版社地震第二天即派出由一名主编带队的7人采访队伍;群众出版社的特派作者已经把创作的着眼点锁定在消防战士身上。

   中国作协主席铁凝为自己的中国同行感到骄傲:“帕慕克说,当年土尔其发生大地震后,他第二天就到了地震的中心,而我告诉他,汶川地震后,我们中国的作家也第一时间出发,到达地震灾区。这场灾难,把我们共同的良知唤起了。”

   在都江堰,铁凝说,自己要为纪念这场地震中的人和事写些什么了。

   “写些什么”,这是中国作家这个群体在这一时刻的光荣使命。在他们的笔下,我们希望看到对历史的客观记录,更希望看到对人性的真实描述;我们希望看到可歌可泣的救援壮举,更希望看到民众遭受的苦难和他们不屈的精神。我们希望看到对民族的爱与希望,更希望看到对人和生命的尊重。

   32年后,对于人的尊重已经成为文字工作者的共识,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女作家阎延文在自己所发出的倡议书中说:在此,我想向所有热爱生命、关爱同胞的作家朋友们倡议:在这个民族遭遇灾难的时候,我们每个作家和诗人,都拿起自己的笔,为灾区的同胞,为所有抗灾的勇士,至少写下一首诗,一篇文章,一段思绪,用作家的忧患意识和悲悯情怀,深入读懂我们这个民族——读她在灾难中的坚刚,读她在痛苦中的顽强,读她在悲痛中的激情和热力。我们心血凝成的文字,将不是游戏人生的消费文学,不是娱乐时代的“浅阅读”,而是对民族的深度解读,是以笔为尺丈量出民族在苦难中的精神高度。此刻,相信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心愿:在一个民族遭遇灾难的时候,她的诗人和作家,是和母亲站在一起,感同身受,风雨同舟。灾难中,让我们拿起笔,记录民族的疼痛和坚强,祈祷幸福,感动上苍!

   32年后的那一天夜里,黄畏重新看完一遍《唐山大地震》,他知道,过不了多久,关于汶川大地震的书会纷纷面世,他相信,其中会有非常好的作品,因为作者们都已经明白,自己所要表达的是对于人、对于人的生命的尊重。这是历史的进步。

   黄畏,1981年7月26日出生于唐山,这之前5年的那天凌晨,他失去了自己从未见过面的爷爷奶奶,还有当时只有1岁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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