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志勇
其实,在河北赵县引以为骄傲的名胜古迹不胜枚举,赵州桥名闻遐迩享誉天下,柏林禅寺千百年来以禅会友弘扬佛法地位特殊。
当然近年来,说到赵县的特产名人,除赵县雪花梨远销国内外成为品牌之外,在文化上我们引以为骄傲的还有书法家冯学智。他是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河北省书法家协会会员,河北省诗词协会会员,石家庄市书协理事,赵县书法美术家协会副主席,河北省画院和西安画院聘为特邀书法家,2005年被中国书画家协会,中国书画报等四家单位评为中国书法百杰荣誉称号。
舞墨的中国文人,其书斋大都有或俗或雅的斋名。就拿“扬州八怪”画家之一的金农来说,他字寿门,号冬心。还有诸多的别号,如:金牛、竹子、泉、古泉、稽留山民、昔耶居士、曲江外史、莲身居士等等。冯学智先生亦不例外,取斋名“无闲斋”,号“无闲斋主”。1945年出生的冯先生,与我同在古城一条街上居住,是位颇有些名气的书法家。他是我的朋友,又是一位可亲可敬的长辈,尊其为长辈,是因为他比我老母亲仅小两岁,唤母亲为姐姐。且其书龄比我的年龄还要长,所以每每相聚,他也乐得我称其舅舅。
幼时,我们居住的这条街称得上古城最繁华的街道,食品、百货商店盖的豪华气派,货物的充裕程度与物匮乏的年代形成一种巨大的反差,这些商场是显存那些供销社或零销点所不能比拟的,每见乡下人进城,无不拉拉扯扯地嚷着:“走,咱到‘高房子’里看看“。原来这是他们对城里百货商店的叫法。在乡下买不到的货物,他们必在闲日里到“高房子”里来。认识冯学智先生的字,就是从商场墙壁上开始的。“字”的内容清一色为毛主席诗词,不用宣纸,不经裱褙,没有画轴,就写在一块稍加装饰的画板上。摆满货物的商店,点缀上大小不一的书画作品,马上多了几分文化味儿。我就想,这个把字画挂到大商场的人好生了得!从此,冯学智三个字便牢牢的记在一个少年崇拜者的心里。
日出有日落,冬去春又来。早年那个为商店补壁的写字匠,早已成为知名书法家。后来,我也走上了与冯学智先生相近的道路,从事文化宣传工作,往来遂多了起来,因性情相近,志趣相投,渐成无话不谈的忘年交。
一日,省会有朋友知我与冯先生相熟,又久幕其大名,便提出了所求先生墨宝的要求。忽一日,我在一个飘雨的早晨,走进了先生的“无闲斋”。这是一处普通的两室一厅住房,几件精巧的大家具归置得体,并无其他豪华陈设,透着主人朴实无华的气质和大巧若拙的风范。墙上几幅名家的字画,彰显出书家的一种品位,又营造出浓浓的文墨氛围。一幅河北省书法家协会副主席陈茂才先生题写的“书道千秋”裱褙了镶嵌在镜框里,悬挂于客厅墙壁正中央,无疑这是他们同道之间对书法艺术的尊崇和敬畏的默契。
在家中,冯学智先生专为自己辟出一间房作画室,一张画案,上面杂陈着文房四宝和大小不一的印章。几个老式橱柜装满他收藏的白酒,大概有1500余瓶。这几个“酒柜”占去空间的三分之一,使得房间显得逼仄。冯学智先生素喜饮酒与收藏酒,友人尽知,能让酒占去偌大空间乃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他曾有言:“人因学书瘦,家缘藏酒贫。”又言:“诗意千秋韵,酒飘万里香。”我道明来意后,先生取来整张宣纸铺于几案,稍带沉凝,意守丹田,挥毫写下“厚德载物”四个篆书大字,又在大字下端题写了行书“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落款嵌章一气呵成,如百川之初源,流泻千里,一挥而就,笔法潇洒俊逸,章法严谨,布局合理。趁着我晾墨的功夫,先生早已取出一瓶酒,信手从冰箱端出多碟适口的下酒物,摆置餐桌上,聆听着窗外滴滴答答的雨声与我对饮开来,室内顿时弥漫起浓浓的酒香。
数年前,先生曾填过一首《贺新郎.醉酒》,笑言是一幅自画像:“吾辈性疏狂,邀挚友,谈天说地,举杯欢畅。漫到酒烈似钢刀,一任自放浪。图适意,任流谤。无闲斋主层楼上,每窃笑,蹒跚步履,济公模样。积习难除随其然,管他何等形象。犹问询,谁蓄佳酿?舞文弄墨寂寞事,为区区,敢谓应时望!问明朝,酒谁饷?”
人生难得几回醉,我觉得先生的“醉”不是醉于酒,而是醉于生命的酣畅,醉于灵感勃发的俄顷。自古而今,中国人文与酒差不多就是一对不分你我的亲兄弟。
窗外雨潺潺,室内酒渐酣。微醺中,冯学智谈起了他鲜为人知的学书经历。冯先生的父亲早年参加国民党,是黄埔军校学员,在著名的台儿庄战役中立下了战功后起义投诚,参加了新四军并任团长。他的父亲注重品格的修养,崇尚以德服人,以情感人,以孝交人。对书法艺术也颇有研究,一手蝇头小楷写得十分精到老辣。在父亲面前,他总是小心谨慎,唯恐出错。有一次,他习练“永”字,自以为很好了,拿给父亲看,没想到父亲对他要求很严,从习字到做人给他讲了许多道理。此后,与书法有关的书籍都成了他的钟爱,得知哪儿有好的字帖他便设法求来,不厌其烦的临摹学习,直到全部刻在脑子里。
梅花香自苦寒来。读书与临帖的过程中,冯学智悟出,书法作为一门独立的中国艺术,当分为书写,书艺和书道三个层次。仅停留在书写上,笔画无误叫字,倘不能称其艺术品;而秉承传统、张扬个性的作品才叫书艺;书艺精湛,但还不能变法,达到“悟”的境界,则属于书法的最好层次——“道”。为了这个“道”先生遍访各地的书法名家,向他们虚心求教,潜心揣摩,博采众长,弥己之短。师承胡晏、张松龄等众多名家后,书艺大进,书法诸体兼通。随后中国书法家协会、河北省书法家协会、河北省诗词协会相继为他敞开了大门,批准为会员。作品多次在国内外书画展中获奖。
先生一生喜书爱酒,也曾如辛弃疾“昨夜松边醉倒,问松‘我醉何如?’;也曾如苏轼“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然而,却虔诚的把“书道千秋“视为信条,拳不离手,曲不离口,从不懈怠,每日必花费一个小时以上的时间练习。没兴趣的时候绝不创作,他说,在毫无兴趣与激情的状态下写出的字不叫作品,既对不起社会,也不利自己。所以,自己看不过眼的作品宁肯撕之焚之决不示人
“无情何必生斯世,有好终须累此身。“先生重情义,随着他名声鹤起,求字拜访的、邀请讲学的纷至沓来,他尽量做到有求必应。常有慕名“无闲斋”的后生登门求学,先生最为高兴,不惜赔上宣纸、毛笔、墨和宝贵的时间……他说;“在无纸化办公室的今天,书法这门传统的文化艺术更需要发扬光大。
与主人携手走出“无闲斋”时,我们然想起清人笔记中记某酒店门前一联;入座三杯醉者也,出门一拱歪之乎。联中描绘那饮者出门别时足下无根、歪歪斜斜的不支状,非烂醉如泥,倒也憨态可掬。如今,细雨霏霏中雨冯学智先生拱手作别,我竟昏昏沉沉的入了清人的对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