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74年冬,汉宣帝刘询下了一道奇怪诏书,大意是,我过去落魄江湖,身无长物,唯独有把剑甚得我心,不离不弃,希望众卿家帮着找找。诏书一出,朝野喧腾,为何呢?因为时间节点实在太诡异。
就在前两天,朝廷“差额”选皇后,公卿一边倒地倾向于立大司马霍光的小女儿霍成君为皇后,理由也充分,“与(上官)皇太后有亲”。如今皇帝心仪一把故剑,分明告诉大家:我心仪的是故人。而故人只有一位,结发妻子许平君。于是乎差额变等额,全票通过,“大臣知指,白立许婕妤为皇后”。
这就是著名典故“故剑情深”的来历。那么,故剑情深,到底有多深?月亮代表我的心,恐怕难以概括,我转句文吧,万水千山永相随,沧海桑田不变心。
说起来呀,刘询与许平君的结合,也是蛮坎坷的。
刘询,原名刘病已,汉武帝的那位废太子刘据之孙,所以号称皇曾孙。“巫蛊之祸”中,刘询尚在襁褓,得免一死,流落民间数年,后入宗籍,被收养于掖庭,二十岁时还没说亲。当时掖庭令叫张贺,是刘据旧属,念及老上司的恩德,对刘询格外照顾,打算将自己的孙女嫁给他,但是张贺的弟弟右将军张安世坚决不同意。这对刘询来说,幸福不是曹操,说到偏不到。
许平君的婚姻也不怎么顺溜,及笄之年许配给内者令欧侯氏的儿子,大婚之日,花轿还没上呢,婆家就传来消息,准新郎死了,你说这叫哪门子事啊!母亲有些担心,难道女儿是克夫的命?于是找“大师”相面,却说是大福大贵的命。既然如此,那也无需着急上火了,等呗,非诚勿扰。
所谓悲伤千万种,幸福都雷同。古代青年男女只要遇到热心的媒婆登门,也就知道离洞房花烛不远了。这不,张贺就是位热心的“媒婆”,听说许平君没嫁成,赶紧约许平君的老爸喝酒,“贺闻许啬夫有女,乃置酒请之”。张贺说媒的功夫不比一般的媒婆差,将刘询夸成了一朵花,许广汉心动了,不顾老伴儿撒泼打滚的反对,得此佳婿,夫复何求啊!
就这样,刘询牵手许平君,开始了幸福而甜蜜的生活,“一岁生元帝”,也就是次年生下个儿子刘奭,后来即位,史称汉元帝。
许平君与刘询的婚姻,前后不足四年,但在刘询的心中,好像海枯石烂一万年。《汉书》载:“许后……从官车服甚节俭,五日一朝皇太后于长乐宫,亲奉案上食,以妇道共(供)养。”就是说,许平君有着节俭、执礼、孝顺等诸多美德,与刘询即位后所推行的“明政教,行法令”之国策,异曲同工。男主外,女主内,步调一致,何其夫唱妇随!这样的老婆,打着灯笼也没处找啊。
公元前71年,霍光的夫人霍显,指使女医淳于衍下毒,以至刚刚分娩的许平君花季凋零,举国同悲。有道是不平则鸣,许平君一死,就有人举报“诸医待疾无状”,太医令丞以下,全部关进诏狱。案子不难查,可是霍光不让查,老婆枕头风一吹,其他医生都有罪,唯独淳于衍没事。
伤心莫过汉宣帝,但是他没有流泪。
生死两茫茫,阴阳永相隔,哭有何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等待机会为亡妻报仇雪恨,他将用行动告诉世人,故剑情深深几许。
后几年,霍成君很得意,入主后宫,“舆驾侍从甚盛,赏赐官属以千万计,与许后时县(悬殊)绝矣。”史载“上亦宠之”,似乎没那么简单,殊不知欲擒故纵耶!后来发生的事儿充分证明,她的优雅转身,不过是华丽撞墙;而她的庞大家族势力,也不过是虚假繁荣,不堪一击。公元前68年,霍光过世,霍家末日也到了,未过两年,满门被诛,霍成君废处昭台宫。
如今看来,毒害太子云云,只是汉宣帝为心爱女人复仇的药引子,逼哑巴说话,找个借口复查旧案而已。比如诏书里说,“乃者,东织室令史张赦使魏郡豪李竟报冠阳侯霍云谋为大逆,朕以大将军故,抑而不扬,冀其自新。”谋逆乃十恶不赦之首罪,抑而不扬,骗谁呢?果然经不起查,“杀许后事颇泄”,霍家集体慌了,遂干起谋反的买卖,汉宣帝也不客气,正合心意,快意恩仇。
也许当初那把故剑并未遗失,也许霍家人“咸伏其辜”的这一天,刘询又拿出来细心擦拭着。是时候痛哭了,夜来幽梦,可否促膝呢喃?你可知,我思你如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