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宪军
美国诗人弗罗斯特曾说过,诗就是在翻译过程中失去的东西。或许弗罗斯特的说法有些夸张。
英国著名的浪漫主义诗人柯勒律治的片段诗《忽必烈汗》(见《柯勒律治诗集》,福建教育出版社出版),以其想像力的疏放,异国情调的幽婉浓郁为后人交口称赞,被誉为英国浪漫主义诗歌的典范。
诗人自己曾记叙该诗的写作经过:1797年夏天的某日,他因身体不适服用了一点鸦片酊,药力发作后昏昏睡去,睡前正读着一篇游记,讲述蒙古大汗忽必烈下令建造一座宫殿。睡梦中,诗人写成二三百行的一首长诗,醒时记得清清楚楚,随即提笔记录下来,但因客人来访而中断,最后只得五十四行,分三小节,诗人自己称其为“片段”。
“片段”一词恰如其分地体现了该诗的创作过程和内容形式:意象的突兀诡异、情景的莽苍幽邃、主题的若隐若现以及节奏韵律的变换无定,这一切都表现了梦幻过程的“片”与“段”。然而,片段不等于残缺,诡异有别于晦涩。
柯勒律治在这首他所谓的梦境中写作的诗歌,着力突出意象的功用,一方面与他的诗歌理念密切联系,另一方面也与他梦境、意象、思想三相一体的观点相辅相成。柯勒律治认为,我们在梦境里完全被感觉统辖,完全受层出不穷的意象所指引,我们不能做出任何比较对照,既不能否定又不能肯定,所以自由判断的意志被悬置起来。但是,这并不等于说思想被彻底剥夺,因为在梦境里,感情和思想是密不可分的。
诗歌中意象的运用在于比兴,在于用含义隐微的事物寄托思想、寄托情感,这是浪漫主义诗歌的一个重要特征。《忽必烈汗》亦复如此。
诗的开端说到,蒙古大汗要把宫殿建造在一片“肥沃的土地”上,这里的一切都象征着生命的活跃:洞窟是远古时代人类的居所,是生命的发源地;河流、小溪不仅有潺潺的流水(生命的源泉),而且在古代神话中还是太阳神降生的地方;古木参天的森林、阳光明媚的绿地、澄莹清明的花园、许多开满了芳泽四溢的鲜花的树,包括象征着女性的“墙”和“塔楼”,都是丰产繁殖的比喻。
诗人的想像力把各种物象混合并且进而溶化为一体,不知不觉地创造出一种生命的氛围。诗人选用了“dome”一词来形容这座富丽堂皇的游乐之宫。
“dome”在我们的脑海中激发的意象,首先是它的圆顶穹隆的形状,使我们联想到蒙古包,然后是地球和苍穹的表征。
加拿大批评家弗莱在《批评的剖析》一书中,把“dome”与《圣经·创世纪》第二十四章中雅各在梦中所见到的梯子以及但丁和叶芝笔下的塔和盘旋上升的楼梯等同视之。他认为雅各梦见自己在梯子上看见上帝,这一意象以各种不同形式移植到文学作品中,构成人类潜意识中对神性永恒的渴望的原型。
美国诗人弗罗斯特曾说过,诗就是在翻译过程中失去的东西。或许弗罗斯特的说法有些夸张。但是,柯勒律治诗歌《忽必烈汗》中“dome”一词译成汉语,就失去了英文所传递给读者的基本内涵和意象,而对这一词所在读者产生的视觉意象的透视,对于深入地理解该诗的主题意义,是至关重要的。
可以说,“dome”一词构成该诗的“眼”或者“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