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约记者 周定兵 发自云南盈江
“如果没有地震,我们可以在广场上跳跳舞,散散步,日子多快乐啊!”云南盈江地震第二天, 73岁的赵大爹在广场帐篷外独守着自己的家当,向记者诉说。
2011年1月1日,与缅甸交界的盈江县发生里氏4.8级地震。从那以后,当地余震不断,至今已发生大小1800余次地震。也从那以后,盈湖广场、大盈江广场等空旷地带,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歌舞升平,四处布满了居民临时搭建的帐篷。“一直听说可能会有大的地震,我们已经在帐篷里连续住了三个月了!”当地居民张云昆告诉记者。
云南盈江“3·10”地震,震级不高,却造成巨大伤亡,而在震后四五天,还有不少民众在为落脚的地方发愁。
大难来临生死相隔
3月12日,在盈江县电力公司家属区门前的一个简易帐篷里,聂福元正张罗着给妻子刘玉华办丧事,聂福元与刘玉华祖籍湖南,1960年,7岁的聂福元随着父母来到盈江农垦支边,那年刘玉华6岁,与聂福元经历一样,两人打小就青梅竹马,又一同进入盈江电力公司工作,然后结婚,女儿30岁,在德宏州府芒市的电力公司工作。今年3月8日,三八节,刘玉华的女儿结婚,就在父母的房子里办了喜事,还计划3月15日去芒市再办一场,请请同事朋友。刘玉华的妹妹刘爱华回忆,妇女节那天,她建议二姐刘玉华先跟着女儿去芒市住几天,顺便帮她把芒市的喜酒张罗了,刘玉华硬说要过几天才去。
3月10日,中饭过后,刘玉华被麻友叫去楼下的电力公司老协活动室打麻将,聂福元在家休息。刚打到第二局,地震发生了,刘玉华与一名麻友本能地往外跑,刚出门,刘玉华“哎哟”一声崴到了脚,头往后仰,这时老协平房楼顶空心砖围栏整体倒下,重重地砸向刘玉华和她的同伴。聂福元光着脚跌跌撞撞从二楼跑下,来到大街上,看到有个女人满头是血,他下意识地往妻子在的方向跑。近前一看,妻子半截身子被埋在了废墟堆中,满脸是血,他不顾一切扒开空心砖,妻子已全身血肉模糊,没了气息。
“我姐是个很好的人,对人很和气,周围的人都很喜欢她,如果她不跑出来多好啊!”刘爱华泣不成声。
3月12日,在聂福元家下方几百米开外,盈江县民族中学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朗朗书声。地震造成学校两名花季女孩罹难,分别是初三83班的李敬荣(16岁),和初二92班的屈永欢(14岁)。
据了解,地震造成民族中学破损严重,数十台电脑倒在地上,成了废品。最可惜的是,事发时,小荣和欢欢等几个女孩正在洗澡,简易的澡堂里,一面用空心砖垒成的挡墙瞬间倒下。“根据事后的情况判断,两名学生应该是午睡起来后来洗澡,这几个月的地震让大家都有些麻木,她们俩以为不会有什么事情,再说当时光着身子跑出来也很羞涩。”一名老师这样分析,于是两名小姑娘双双遇难,另一名女生也被砸成重伤。
这次地震中,有6名学生永远离开,包括年仅2.5岁的幼儿园学生思榕。
3月13日,平原镇永胜社区老寨子桥头一幢平房里,36岁的李仕润几天来已经滴米未进,只有靠输液度日,在亲友的劝告下她才勉强喝了几口水。这次地震中,李仕润的女儿杨华露遇难,年仅12岁。
事发前,李仕润是县城玉锦公司厨房的厨师,丈夫杨正快在缅甸建筑工地打零工。为了方便照顾女儿,李仕润让女儿在公司不远的县一小读书,每天杨华露都会去妈妈那里吃饭,然后返回学校。
“妈妈我去下厕所。”上学前,女儿从玉锦公司一侧的厨房来到主楼,女儿刚关上厕所门,“轰隆”一声巨响,玉锦公司塌了,四层楼变成了两层。在二层水泥板与地面间还留出一点空隙,“我女儿还在下面,快救救她!”李仕润逢人就哭喊求救。从地震后到晚间9时25分,近200名消防官兵一直克服余震全力施救。
“叔叔,救救我,我全身都被压着,很疼!”晚上9时10分左右,消防官兵终于从缝隙中看到了小女孩,杨华露用微弱的话语求救。官兵们用尽全身力气,把掩埋在小女孩身上的碎石刨开。晚上9时25分,杨华露终于被救出,但此时她大量失血,已经停止了呼吸。
空心砖的过错?
地震发生时,70岁的张庆仙老人在自家院内涮锅。
突然间,地动山摇,房屋摇摆,张庆仙老人则站立不稳,朝地面倒去。几乎与此同时,邻居屋顶的空心砖围栏也砸向老人的背部,老人重伤不治。
据统计,包括刘玉华、张庆仙,以及民族中学的2名女生在内,此次地震遇难者中,有11人都是空心砖直接所伤,其他14人或被门梁砸中,或被压埋在墙体已被掏空的商铺内,在县城和受损的村落,四处都是成堆的空心砖废墟。
“我们穷,用实心砖划不着。”平江镇永胜社区一村民告诉记者:一块空心砖价格是1.5元,实心砖价格在5毛钱左右,但一块空心砖体积相当于8块实心砖。
连日来,众多媒体都把矛头指向了这种一度被认为“物美价廉”的建筑材料。“空心砖是祸首?我认为这是误导。”云南省某建筑公司总工程师解释,他认为空心砖不能作为承重墙建设,而使用时必须改变结构形式用作填充墙。他认为真正惹祸的不是哪种具体建筑材料,而是房屋及附属设施的结构形式。他认为,在盈江这种地震多发区,用空心砖建造房屋,不能简单垒加,而应在外面用钢筋泥凝土固定,这样房子才能牢固。
“这几个月来我们一直担心邻居家的屋顶围栏会掉,也跟他们提过,但一直没有上心处理这件事,没想到真正发生了!”提及母亲的死,张庆仙的女儿王泓月至今后悔不迭。
对于媒体反响强烈的“空心砖”一事,记者了解到,云南省新型墙体材料革新办公室专家于3月16日赶往盈江,着手对空心砖安全性展开调查。
震级不高伤亡严重
此次盈江地震震级并不高,但是伤亡却十分惨重,究其原因,省地震局震灾防御处处长谷一山认为,一是震源深度仅10公里,较浅;二是震中距县城比较近;三是地震后余震不断,20分钟之内接连发生了4.5级和4.7级地震,几次地震合力造成震灾损害叠加,破坏性更强;四是两个多月内当地已发生1200多次小震,使房屋受损。
谷一山还指出,还有另外一些原因,同样值得注意:当地房屋抗震性能弱,地震发生在距离盈江县城3公里之外,农村地区房屋结构设计不当、材料使用不够标准,这样的房屋经不起破坏性地震。缺乏科学的逃生自救知识,也是造成伤亡的原因。
“盈江成了地震的窝子。”谷一山向记者介绍,公元1800年以来,盈江周边50公里内共发生5.0级以上地震 9次。而3月11日由于大震后又有接连不断的小震,导致人员伤亡和房屋受损情况惨重。从大环境来看,云南地质运动历来较为活跃,因为地处喜马拉雅地震带,小型地震在全球都相对频繁。由于盈江靠近腾冲-龙陵地震带,地质构造相对复杂,即使在往年,级别较小的地震也时有发生。从经验判断,盈江县近期正处于地质运动活跃期。
纸上的墓碑
(2011年3月10日·云南盈江)
孤寡老人 女 60岁 平原镇棒腮路
刘玉华 女 57岁 平原镇部队坡电力公司家属区
何菊英 女 34岁 农场一分厂
李敬荣 女 16岁 县民族中学初三83班学生
屈永欢 女 14岁 县民族中学初二92班学生
思榕 女 2.5岁 平原镇新莲村官纯一组
王可欣 女 3岁 平原镇棒腮路
武必层 女 18岁 木工厂旅社
赖文明 男 54岁 老皮革厂家属区
金明仙 女 50岁 原老西站后面
杨迈亚 女 12岁 铜壁关小学五年级学生,放假在平原
张春林 女 29岁 平原镇勐町村
吴芝荣 男 48岁 勐腊路与贺弄路交会处商铺
邵小软 女 51岁 粮食局商场旁
柯超英 女 53岁 地税局家属区
杨延睿 男 8岁 不详
柴芳华 男 19岁 江西上铙市广丰县
张庆仙 女 69岁 平原镇
唐菊林 女 43岁 平原镇部队坡料场
陈芳芳 女 9岁 县二小三年级学生
段松源 男 50岁 盈江县皮革厂
段双文 男 24岁 不详
杨华露 女 12岁 平原一小六年级学生
雷咩德 女 57岁 平原镇拉勐寨小拉俄
岳咩万和 女 83岁 旧城镇新民村芒南小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