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艳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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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4-11
付艳霞
朱苏进其人
这两年,经常有消息关注中国编剧界的“十万元俱乐部”,有称“中国已有6位编剧的单集稿酬达10万到15万”,朱苏进是其中的一员。据影视圈的朋友透露,自从《让子弹飞》的电影票房屡创新高之后,作为主要编剧的朱苏进的稿酬也水涨船高。有制片人称,朱苏进的本子意味着收视的保证,也意味着投资回报的保证。
只是,朱苏进感兴趣的题材基本上是宏大的历史题材,他不写时下热门的谍战剧,也不愿意写家庭伦理剧。从最早与谢晋合作的电影剧本 《鸦片战争》,到后来的电视剧剧本《康熙王朝》、《江山风雨情》、《郑和下西洋》、《朱元璋》、《三国》,再到最近热播的《嘎达梅林》,朱苏进基本上都沉浸在宏大的历史和声名赫赫的帝王将相之中。而他早年所擅长的军旅题材,目前只有一部《我的兄弟叫顺溜》。
朱苏进1953年出身军人之家,16岁入伍,在当时台海战争的前线厦门做一名“大火炮瞄准手”。而实际上他是高度近视,“20米外,敌我不分;30米外,男女莫辨。”但这丝毫不影响他后来成长为一名优秀的炮手。他的文学之路,开始的也颇有荒诞色彩。当时,怀揣文学梦想的他向一位发表了多篇文章的老大哥请教,发现他的新闻报道竟然都是编的!他想既然 “编造”,为什么不更彻底些呢?于是就写了第一篇小说。
之后,他凭着一系列不同凡响的军旅小说,扬名文坛,并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与莫言、周涛,并称新军旅作家“三剑客”。他的成名作《射天狼》第一次写军人的悲伤,他的《醉太平》,堪称“官场小说”的军队版,其中的现实细节和批判锋芒在二十年后的今天也不过时。
无论在小说界还是在影视圈,朱苏进都是一个特点鲜明的人。从1996年后朱苏进就没再写过小说,但很多读者依然记得他。他从不讳言拿编剧稿酬的时候“很爽”。他更愿意隐身幕后,即使被迫走到台前接受采访,说话也都是直来直去,是一个不大“配合”的人。
早年写小说的时候,朱苏进总是在表达这样的意思:军人和英雄之间不能划等号,普通人遇到的困惑在军人那里一个都不少;后来写电视剧的时候,朱苏进倒过来了:任何一个人,尤其是男人,身上都有英雄气质和英雄情结。出身行伍的朱苏进似乎注定了要和“英雄”这个词纠结在一起。只是,他似乎总是在和社会氛围对着干:整个社会高扬理想主义旗帜的时候他说“英雄也是普通人”,在社会氛围变得温软颓废的时候,他说“每个人都可以是英雄”。也正是因为如此,造就了他的文学成功和商业成功。
朱苏进坦言自己有比较顽固的英雄崇拜,“我认为英雄是老百姓们共同创造的,而且英雄代表了老百姓的意志。人民是大地,英雄像抓着一片大地一样往天空蹿。”但是他又不喜欢世俗的英雄,而更中意于一种英雄的潜在基因。“这种基因不在乎你是少将,还是上将,也许是在马夫的身上,也许在俘虏的身上,这是没有区别的。”
嘎达梅林的故事
清朝末年,为防止沙俄入侵而进行的放垦戍边就开始了。日俄战争之后,奉系军阀张作霖和科尔沁的那木济勒色楞王爷商定,开始大范围的放垦戍边。1929年,“东北易帜”后不久,张学良继续放垦。越来越多的牧场变成耕地,草原牧民失去了千百年来赖以生存的根基,被迫离乡背井。一时间民怨沸腾。
嘎达梅林就是在这样的“时势”下出现的传奇英雄。“噶达”是蒙语,指一个家庭中最小的孩子;“梅林”是官职,是王爷的护卫军统领。看到牧民流离失所,嘎达梅林到垦务局反对放垦,被免职,之后又带领牧民去奉天请愿,被捕入狱,被第二个妻子牡丹营救出狱后,开始组织起义,在与张学良派来的军队对抗中战死,年仅39岁。
嘎达梅林死后,有一种说法是,官军为了抓住他的妻子牡丹而杀害无辜的百姓,牡丹只能挺身就捕。被捕之后,被李守信部下一名连长强娶成妻。这个连长后来成了伪团长,1944年被日本人秘密杀害。牡丹与这个连长婚后生有一子。1948年,牡丹送儿子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1954年随子定居长春。牡丹在上世纪60年代还曾是长春市的政协委员,1975年在长春病逝。而嘎达梅林和牡丹也曾留有一子,但孩子的下落,有人说死了,有人说没死,送给了一户温姓的人家,但是都没有考证。
而另一种说法来自于当事人的回忆,内蒙古的文史资料《李守信自述》中有一段 “我镇压嘎达梅林起义部队的经过”,里面曾详细记载了嘎达梅林的起义军被打败的经过。而对于牡丹的结局,文中说“嘎达梅林只带了四五十人,朝南面败退,连那个叫牡丹的二太太,也被扔到一个牧民家里。胡宝山走进去见她的脸和我们一样冻得铁青。经过恐吓,她说了实话,便被胡宝山带上做了老婆。后来我投降日本担任了伪蒙古军总司令,胡宝山跟着我升了团长,牡丹给胡宝山在呼和浩特生了一个男孩。胡宝山在宝昌死后,她下落不明”。
无论如何,嘎达梅林从此永远活在了科尔沁草原。普通蒙古人用世代传唱的叙事民歌纪念他,艺术家用交响诗、歌曲、电影和电视剧等等各种方式纪念他。其中2002年冯小宁的电影《嘎达梅林》和三宝的音乐应该是反响最大的。电影选取的主线是嘎达梅林和牡丹的爱情,而悠扬的马头琴声演绎的音乐更是经典,它的声名甚至超越了电影本身。
如今,嘎达梅林又变成了蒙古文化的一张名片,2008年,长篇叙事民歌《嘎达梅林》已经作为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受到保护。而随着科尔沁草原因当年放垦而沙化的,至今仍治理艰难,嘎达梅林的抗争似乎又有了环保的意义和价值。
朱苏进版的《嘎达梅林》
据电视剧《嘎达梅林》的制片人、蒙古人呼和巴特尔介绍,他最初选择编剧的时候走了很多弯路,先后跟几位编剧谈过剧本大纲,还付过不少的预付金,但最后的结果都不满意。找到朱苏进的时候,他寥寥数语就抓住了人物的性格精髓和整个电视剧的脉络。导演随后迅速敲定了跟朱苏进合作过《康熙王朝》的陈家林。之后的运作变得顺利起来。在电影《让子弹飞》正热得发烫的时候,《嘎达梅林》也在央视八套黄金时间播出。几乎同时,同名小说在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
《嘎达梅林》没有脱离基本史实,只是在人物关系和故事展开上体现了典型的朱苏进风格。在朱苏进的创作中,爱情总要让位于男人之间的斗争和较量。故事以嘎达梅林和王爷父子的关系为主线展开。尤其是嘎达梅林与王爷的关系,是整个故事的核心亮点。
朱苏进相信,绝境出英雄,总是要“棋逢对手”才能显出英雄本色,于是男二号达尔罕王被塑造成了老练、沉稳、诡诈的形象。斗争双方原是“伯乐与千里马”,从惺惺相惜到暗生嫌隙,最后发展成为刀兵相见,中间不仅有武力冲击,更有智力对抗。朱苏进突破了传统历史观的路数,他没有把两个人简单处理成两个政治阵营的代表,而是写出了各自的合理性。有读者说,看了达尔罕王和噶达的斗争,很容易让人想到不久前硝烟四起的国美争夺战,想到商战中的黄光裕和陈晓。
除了主要人物和主要关系,朱苏进版《嘎达梅林》的另一个亮点,就是把达尔罕王的福晋、大学毕业生朱博儒的形象塑造得十分饱满鲜活。她是张作霖做媒嫁给王爷的,她有知识有心机,她屡次在奉天的民国政府官员中周旋,把科尔沁草原高价卖掉。
历史上朱博儒是曾任清廷要职的朱思古之女,毕业于北京高等学堂,她成为达尔罕王的福晋之后,达尔罕王对她极为尊重信任,甚至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朱博儒不仅为达尔罕王对外联系应酬,甚至插手旗内要政。
朱苏进说,电视剧版《嘎达梅林》与同名电影区别很大,“我们将着重塑造一个民族传奇英雄,打造‘最后一个草原武士’的形象,其中渗透一些坚强、宽广、风情的东西。”
他介绍说,为了这个剧他准备了几年,两次到草原去体验生活,去和蒙古牧民聊天,感受他们心中的嘎达梅林,感受他们心中的草原。素材都是一点点积累下来的,“嘎达梅林的故事很动人,一个人物必须要和环境融合在一起,光看史料、听故事了解不到他的真正内涵。人物只有在一定的环境和土壤中才会有更大的力量。”
而在创作谈《英雄成就传奇》中他说,“我过去熟悉的帝王豪杰们个个充满心机,他们的目的性常常玷污了他们的心灵与性灵。”“嘎达梅林的伟大并非来自他的功业,而是他干干净净的精神。那或许已经永远成为人类记忆的一种精神。”
朱苏进说,剧本跟小说相比,更商品化。但是在一个商业机制的运作过程中,他似乎还坚持着某种属于小说的东西。很多观众从《让子弹飞》中看到了现实批判的锋芒,而《嘎达梅林》的卖草场、牧民被迫搬迁、王爷与民国政府的勾结等等,相信也会让很多观众和读者会心。
搞电视剧的人都说,中国现有的编剧力量、审查制度、运作机制,注定了电视剧出精品的难度越来越大。那么写过小说的朱苏进,而且总是独立思考,显得不那么“合作”的朱苏进,是不是可以在这二者当中,找到平衡点呢?
来源:经济观察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