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玉海

　　 “看朝鲜咯看朝鲜咯，看一次两块，不限时。”在吉林省珲春市圈河口岸附近的图们江边，几位妇女摆了长长一排各种型号的望远镜，一有游客光顾，便热情招呼。

　　 透过望远镜向图们江对岸的朝鲜看去，除了光秃秃的山岭和玉米地，只有稀疏的房屋散落在山坡上，而桥头附近的一栋房屋前也聚集着一些人，似乎正在看向中国这侧。

　　 望远镜出租的生意并不算好，不过摊主们相信，等圈河到罗津的高等级公路通车后，游客会多起来的。

　　 从这个望远镜出租摊往下，沿图们江旁的公路大约20分钟车程，便是吉林最东部的一个村庄防川村，也是中国最靠近图们江入海口的地方：仅有15公里！

　　 1886年，中俄重勘珲春东部边界后，中国便丧失了日本海出海口，从此只能隔着这15公里遥望日本海。

　　 改革开放之后，吉林省为打通这15公里入海通道的努力，最终引起联合国(微博)开发计划署（简称UNDP）的注意，并于1991年推出投资300亿美元、涉及中朝俄韩蒙五国的图们江地区开发计划。但十多年后，这一雄心勃勃开发计划的结果，正如现在站在龙虎阁高处所看到的那样：一片沉寂！

　　 站在防川村最东边的制高点龙虎阁的十一层极目远眺，图们江迤逦而下，江面泛着两三渔舟，江左俄罗斯广袤的平原上点缀着一个安静的小镇、巨大的白色球型雷达和迷彩军车，江右的朝鲜隐没在光秃秃的重重山岭之后，一座钢铁大桥横越图们江，联系着朝俄，也锁死了轮船通过图们江出海的可能，隐约可见的蔚蓝的日本海遂变得遥不可及。

　　 也因此，20年前，中国寻找图们江出海口的努力，最终放弃了打通图们江航道，而选择通过朝鲜、俄罗斯的港口“借港出海”。但“借港出海”之路一直通而不畅。

　　 而今，图们江口的这种沉寂即将被打破。2009年8月30日，中国国务院批准新一轮图们江区域合作开发计划后，东北亚地区各国纷纷抛出各自的区域开发计划。

　　 一时之间，东北亚区域开发风起云涌。不过，时隔20年，这一次图们江地区开发会迎来真正的春天么？

　　 1. 图们江地区开发风起云涌

　　 毫无意外，这一轮图们江地区开发，中国依旧选择从交通入手：新建长春至珲春的高速铁路，改造圈河至朝鲜罗津的公路，租用并改造升级罗津、清津港的码头，恢复中俄间珲春至扎鲁比诺港的铁路运营。其根本目的是，打通从图们江流域进入日本海的通道，使东北地区尤其是长吉图成为新时期中国对外开放的战略重点、面向东北亚开放的枢纽、兴边富民与睦邻友好的延边发展示范区和先进要素聚集的现代产业基地。

　　 但在中国火热的建设中，朴女士只能继续等待来自朝鲜的消息。

　　 朴女士是河北一家公司的朝鲜语翻译。她所在的公司，6年前开始投资开发朝鲜清津的铅锌矿，但由于朝方政策多变和领导人更替，矿山开发至今仍处于筹备阶段。她现在驻守在公司设在延吉的留守处，等待公司接到朝方通知后随时入朝。

　　 对朴女士而言，形势似乎越来越好：一向被视为朝鲜经济开放风向标的罗先经贸区，在沉寂多年后又活跃起来。

　　 “罗先经贸区的开发总规划已经完成，港口和铁路改扩建工程正在顺利展开，罗津-元汀（圈河口岸）之间的公路建设工程已经接近尾声。”朝鲜贸易省副相徐吉福在9月6日于长春召开的第六届东北亚经贸合作高层论坛上介绍道。

　　 更多迹象也表明，朝鲜在最高领导人更替后，显示出经济开放气息。8月14日，朝鲜劳动党中央政治局委员、行政部长张成泽访华期间，中朝双方宣布成立罗先经贸区管委会和黄金坪、威化岛经济区管委会，标志着两区一岛的“共同开发”、“共同管理”进入实质性阶段；9月1日，在中国公司大连创立集团

　　 租用罗津港码头后，延边海华集团又签下租用朝鲜东海岸传统大港清津港码头30年租期的协议；9月22日，中国海外投资联合会与朝鲜投资事务所在北京签署协议，共同发起规模为30亿元的“投资朝鲜专项基金”……甚至有人因此猜测，朝鲜可能效仿中国进行“改革开放”。

　　 这种猜测并非空穴来风。在前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正日逝世前的一年半内，其曾罕见的密集访华达3次之多。其行程，除北京和吉林、黑龙江外，还包括经济发达的江苏。“金正日晚年首次视察了罗先经贸区。”吉林大学东北亚研究院副院长张慧智教授表示，金正日在中国东北的考察也会对朝鲜经济开放产生影响。

　　 金正日的继任者金正恩，因有欧洲留学经历，也被舆论猜测会有更开放的视野。

　　 与朝鲜的烟笼雾锁相比，俄罗斯毫不掩饰其开发远东的勃勃雄心。2009年12月，俄罗斯联邦政府批准了《至2025年远东和贝加尔地区社会经济发展战略》，强调该地区要以超过全俄平均0.5个百分点的增长速度加速发展。今年5月，俄罗斯联邦总统下令专门建立了远东发展部。今年夏天，俄罗斯总理梅德韦杰夫在鄂木斯克召开会议，要求俄罗斯铁路公司会同交通部、经济发展部共同制定投资扩大贝阿铁路和西伯利亚大铁路运输能力的计划。

　　 “我们希望能在高科技、节能、基础交通设施、港口现代化、木材深加工和农业领域开展对外合作。”俄罗斯驻华商务总代表齐普拉科夫介绍的俄罗斯远东地区开发计划，领域广泛、规模宏大。

　　 俄罗斯远东发展部部长维克托·伊沙耶夫（Victor Ishaey）则表示，在发展与中国的关系中，建立自由特别经济区别具前景。“如果这种自由特别经济区能在滨海边疆区和哈巴罗夫斯克边疆区以及阿穆尔州建成，那远东联邦区只会从中受益”。

　　 “俄罗斯不仅是在经济上，而且是在战略上开始重视远东。”俄罗斯远东科学院远东研究所副所长欧安得 （Andrey V. Ostrovskiy）教授表示。

　　 这从俄罗斯历时4年、投资200亿美元巨资打造海参崴，以在此承办今年9的APEC峰会就可看出。普京总统甚至希望，让这个目前只有60万人口的偏远城市成为一个横跨欧亚的枢纽。

　　 连深居亚洲内陆、一向易被忽视的蒙古国，也表露出参与东北亚合作的意图。“我们特别关注并支持发展以矿产品为基础的加工增值领域。”蒙古国驻华大使策登扎布·苏赫巴特尔表示，“在这方面，我们欢迎外国投资者在赛音达、扎门乌德、乔尔等工业区建立加工厂。”

　　 苏赫巴特尔甚至向东北亚国家抛出在亚洲建立可再生能源电网的“亚洲超级电网”项目。该项目希望连接蒙古、韩国、俄罗斯、中国、日本的电网，用高压电线将蒙古国丰富的太阳能、风能电力输送到这些国家。

　　 中俄朝蒙在东北亚地区掀起的这轮开发热潮，令韩国知识经济部室长文在焘惊呼，“东北亚地区正出现前所未有的地缘政治巨变”。连一向置身东北亚之外的日本，也表示将“关注”这一区域的开发进展。

　　 2. 中国引擎

　　 推动这轮东北亚开发热潮的引擎，毫无疑问是中国。

　　 在记者到达的当天，虽然中朝圈河口岸冷冷清清，只有几辆过关的卡车停在关口的广场，但往返于圈河至珲春的大巴司机费师傅介绍，“车多的时候，可以在口岸排两里长的队。”中国的粮食、日用品、家电通过这座口岸大量涌入朝鲜。

　　 “解决经济问题是稳定朝鲜政权的当务之急。”吉林大学东北亚研究院副院长张智慧教授认为，朝鲜自身有改弦更张的内在要求，中国面向东北亚开放，则是朝鲜经济开发的重要机遇。

　　 俄罗斯的远东开发，同样有中国因素。“俄罗斯大举开发远东，既是因为俄罗斯对过去20年远东发展投入不足心有愧疚，也因为俄罗斯需要重新加强其在亚太地区的战略存在。”长期在延边从事外贸的徐文华认为，“无论俄罗斯在远东投入多大，其首先都是基于战略考量，而不是单纯从经济发展出发”。

　　 过去20年间，俄罗斯的重心一直在欧洲，对亚洲部分投入不足，远东人口减少200万人，俄罗斯远东地区与欧洲部分居民的收入差距从2000年的15%猛增至30%。远东地区除穷人迁移不起、富人有产业不愿迁移外，中间阶层大量移民莫斯科，大有“宁要莫斯科一张床，不要远东一间房”的势头。

　　 就俄罗斯在整个亚太地区的角色而言，尽管俄罗斯有三分之二的陆地位于亚洲，但与亚洲的贸易额还不到该国贸易总额的四分之一，与欧洲的贸易额则占到一半以上。在逾16万亿美元的APEC内部贸易额中，俄罗斯与亚洲的贸易额只是一个零头：其在亚太的贸易总额所占比例还不到1%！即便是其与中国之间2011年798亿美元的最高贸易额也并不乐观，因为其仅占中国外贸总额的不到2.2%！

　　 “继续对远东实行消极经济政策，将可能导致整个俄罗斯失去经济独立性——不仅在远东地区，而且在其他国境上造成国防能力损失。”俄罗斯远东科学院远东研究所副所长欧安得 （Andrey V.Ostrovskiy）教授警告称。

　　 如今，让俄罗斯成为欧亚“两面神”、兼顾两大洲的愿景足够有吸引力。经济上，亚洲可作为对一潭死水的欧洲的一种对冲——尽管亚洲经济也在放缓，但其表现仍非欧洲可比。根据亚洲开发银行（ADB）的数据，亚洲发展中国家今年的经济增速将达到6.6%，而欧洲将下滑0.7%。

　　 更重要的是，随着中国崛起，亚洲在全球政经版图分量日渐重要，连美国都宣布“重返亚太”，俄罗斯没有理由坐视其在东北亚一体化进程中的边缘与在亚太影响力的江河日下而不顾。

　　 “这一轮图们江开发，起步是中国出台振兴东北老工业基地战略，决定性的是长吉图开发开放。”长期研究东北亚问题的吉林大学经济学院赵凤彬教授表示。

　　 “上述这些区域开发计划意味着，今后东北亚经济圈将成为世界经济中心和新的增长动力。”韩国知识经济部室长文在焘评价说。

　　 但正如人们总习惯将图们江地区的开发追溯至1991年联合国开发计划署（UNDP）推出图们江地区开发计划那样，那一次的图们江开发计划成为笼罩在图们江上空挥之不去的阴影。如何避免重蹈覆辙，成为这一轮东北亚地区开发必须逾越的鸿沟。

　　 3. 停滞的联合国图们江开发计划

　　 联合国开发计划署1991年的图们江地区开发计划，与吉林寻找出海口的努力密切相关。

　　 十九世纪中叶以前，中国原本是日本海沿海国， 1860年沙俄政府迫使满清政府签订中俄《北京条约》， 将黑龙江口到图们江口40 万平方公里的土地掠去， 使中国失去了海参崴、罕西等港口。不过， 《北京条约》规定中国居民有沿图们江出海航行的权利，并得到了1886年中俄“浑春东界约”再次确认。但1938年日本与苏联爆发张鼓峰战役后，失败的日军封锁了图们江口， 使中国居民停止了顺图们江进入日本海的航行。

　　 1984年，中国对外开放之风初起，身居东北腹地、亟待外运粮食矿产等物资的吉林，开始寻找出海口、试图恢复图们江出海航行权。吉林省政府把解决图们江出海权问题纳入省经济社会发展战略， 形成“面向东北亚， 打开出海口， 走向太平洋”的对外开放方针；中国外交部于1988年正式向苏联和朝鲜分别提出恢复我图们江出海权， 苏、朝政府都表示不反对；联合国开发计划署也从1991年开始直接参与图们江地区开发计划的研究——国

　　 际河流的次区域开发合作一向为联合国所青睐。

　　 “从全球的观点来看，东北亚地区的资源和区内各国间的互补性， 增加了图们江三角洲成为未来的香港、新加坡或鹿特丹的信念。”联合国开发计划署图们江三人调查小组在提交的报告中乐观地宣称。

　　 1991年10月24日， 联合国开发计划署宣布拟投资300亿美元的图们江地区开发项目。在此背景下，中国中央政府编制了第一个图们江区域合作规划。珲春市遂在1992年到1993年间达到主要经济指标的历史最高水平，涌起第一轮开发开放热潮。

　　 同期，朝鲜在罗津——先锋地区设立自由经济贸易区，俄罗斯在滨海边疆区设立了符拉迪沃斯托克自由经济区。图们江地区开发开放骤然升温。

　　 “对吉林而言，这相当于打开了一个对外开放的口子。”吉林省政府发展中心秘书长刘庶明说。在1993年召开的吉林省委第六次党代会上，吉林被定义为“边疆近海省”。

　　 在图们江地区开发国际合作的大背景下，吉林打通出海通道终于水到渠成。先是通过朝鲜罗津港，开通了珲春（中）—罗津（朝）—釜山（韩）的南线出海通道，随后又开通了经过俄罗斯港口的北线出海通道。

　　 2000年5月，随着“冬春”号客货混装轮在俄罗斯扎鲁比诺港鸣响第一声汽笛，中国借助第三国港口通海的陆海联运航线珲春（中）—扎鲁比诺（俄）—束草（韩）航线开通，打开了吉林借港出海的生命线。借助这条航线，延边出口韩国的商品不用绕道大连装船，将大大节省运输时间。

　　 2011年1月11日，装载2万吨煤炭的中国海运集团公司“金博”号万吨轮船驶离朝鲜罗津港1号码头，运往上海外高桥码头，开创了内贸外运的先例。

　　 但借港出海虽然成功，却“通而不畅”。连接中国珲春至俄罗斯扎鲁比诺港的珲（春）卡（绍梅娃卡）铁路开开停停4年之后，最终还是在2004年5月因货源不足、俄方运营公司漫天要价而停运。而今，这条铁路已经锈迹斑斑，铁轨之间长满低矮的野草，在秋风中摇摆不定。通过朝鲜出海的南线通道，同样也波折不断：罗津港的租借在2006年后一度中断两年，罗津至韩国釜山的海运航线也在2010年后停运。

　　 中国“借港出海”通而不畅的命运，某种程度上也是联合国开发计划署图们江地区开发计划的缩影：一度热潮涌动之后，很快陷入沉寂，剩下的只是图们江地区开发协调委员会上喋喋不休的争吵。

　　 4. 最后的冷战前沿

　　 如果说中国借港出海“通而不畅”部分是因经济因素，珲春-罗津-釜山航线的中断则是因“天安舰事件”后南北朝鲜关系恶化；那么UNDP图们江地区开发计划则可谓“成也政治败也政治”。

　　 推动图们江地区开发合作成为可能，也最终推动UNDP抛出图们江地区开发计划的前提，是东北亚地区冷战形势开始解冻。

　　 在吉林省提出恢复图们江入海通行权、开发图们江三角区的1980年代中后期，世界政治局势趋向缓和， 美苏进行裁军谈判， 苏联对华、对日、对韩关系得到不同程度的改善，中国改革开放逐步深入，朝鲜制订了“合营法”、对外政策有所松动，韩国为扩大海外市场、实现对外贸易的多元化， 积极推行“北方经济政策”，加强对中国、苏联、东欧国家的经济联系，频繁向中国发动贸易功势。1990年代以后，世界经济多极化、区域化趋势更加明显。

　　 但同样是因为政治，使这个看起来很美的区域开发计划最终陷入停滞。

　　 “图们江开发，虽然名义上是经济开发，实际没有经济力量去刺激。”曾多次参与过图们江地区开发协调会的中国商务部下属中国国际经济技术交流中心主任助理赵永利说。

　　 在图们江地区开发中，俄罗斯的优势是港口和资源，但缺乏劳动力和资金，且俄罗斯对图们江开发热情不高，甚至担心图们江开发会分流俄远东港口海参崴和纳霍特卡的物流；朝鲜开发图们江地区、设立罗先经济区，一度是为了拿到联合国开发计划署的援助；韩国参与图们江开发则是打北朝鲜的主意——如果能带动北朝鲜开放，韩国就很积极，政府出钱都没问题，要是单纯开发图们江地区，韩国兴趣不大；日本经济主要是面向太平洋，对开发图们江只是长期表示“关注”，尤其是对俄投资，与北方四岛的归还紧密挂钩；最有动力、最积极进行图们江地区开发的是中国。

　　 “联合国只是协调，图们江开发最核心的三个国家中，朝俄都是‘穷哥们’，中国资金投入能力也有限。”赵永利回忆道。

　　 曾经长期具体负责珲春市图们江开发合作的官员丁国华认为，图们江地区开发主要受制于政治因素，关键是“彼此互不买账、缺乏核心”。

　　 “东北亚地区可以说是世界上政治最复杂的地方，既有日韩这样的发达国家，也有朝鲜蒙古这样的贫穷国家；既有市场经济国家，也有坚持社会主义的国家，‘二战’后，这里形成了南北两个‘三角’——美日韩和中朝俄，至今这里仍是全球最后的冷战对峙前沿，互相戒备。”丁国华分析道，“东北亚地区，日本是传统的强国、‘脱亚入欧’后并不将自己视为亚洲国家，中国、韩国是新兴经济体，俄罗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朝鲜虽然落后却谁的账都不买，还有域外大国美国……彼此都不买账。”

　　 赵永利认为，图们江地区开发虽然陷入停滞，但却有政治上的作用——维持了该地区20年的和平。而图们江开发的五国协调机制，也可视作后来朝核问题六方会谈的前身。

　　 5. 不确定的未来

　　 曾经困扰图们江地区开发的这些政治因素，至今并未彻底改变，从而也使这一轮东北亚开发充满了不确定性。只是，不同于上一轮图们江地区开发更多因政治因素而停滞，这一轮图们江地区开发将面临着政治与经济因素交织的更复杂的纠缠。

　　 为改变此前“借港出海”因货源不足而“通而不畅”，在2009年的中国图们江开发开放规划中，曾提出建设贯通乔巴山——阿尔山的中蒙铁路。2009年11月，时任吉林省发改委主任李福春曾透露，中蒙大通道已进入前期准备工作阶段，如果一切顺利，2010年就可以开工。但蒙古方面最新传来的消息是，有蒙古议员称修建铁路将破坏湿地，从而使铁路建设充满不确定性。

　　 中国另一打通出海通道的努力——租借朝鲜罗津港码头——虽然已经达成协议，但依旧可以感受到其中国际政治博弈之激烈。在中国公司租用朝鲜罗津港码头的同时，俄罗斯与瑞士随之跟进租借了该港口的另外两个码头。

　　 “俄罗斯远东地区码头众多，很多处于闲置状态，其租用朝鲜码头，显然是基于战略考量；瑞士租用朝鲜码头则代表着欧盟的介入。”吉林省政府发展中心秘书长刘庶明一语道出其中的玄机与凶险。

　　 而在图们江地区各自的区域开发中，无论是朝鲜的“改革开放”，还是俄罗斯的远东开发，也都充满不确定性。

　　 俄罗斯曾在《21世纪亚太地区发展战略》中提出了俄罗斯与东北亚一体化的四个基本方向：一、发展向东北亚地区中日韩出口的能源等资源性产业；二、利用俄罗斯地跨欧亚两大洲的枢纽地位发展运输业；三、俄罗斯一些政界人士和专家提出在远东建立类似于美国硅谷的软件产品创新中心；四、引进外国劳动力开发西伯利亚和远东。但这四个方向全都疑虑重重。

　　 目前，俄罗斯对中、日、韩、美的石油出口只占俄总出口量的不到15%，石油产品则不到10%，仅仅是向亚太地区出口木材这一项占据主导地位。俄罗斯远东科学院远东研究所副所长欧安得教授引述British Petroleum公司的评估称，到2030年，世界能源需求的三分之一将来自中国，而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越南这些目前的能源出口国届时也将成为进口国。这似乎使俄罗斯能源有着广阔的出口前景。

　　 但俄罗斯并不甘愿只扮演东北亚的资源供给者角色。因为出口原料、进口机械设备和工业制成品情况的加剧完全可能使“能源附庸”从噩梦变成现实。根据远东发展部部长维克托·伊沙耶夫的数据，2000至2011年，俄远东共吸引了大约100亿美元外国投资，其中93%投向了能源原料行业。这不能不让俄罗斯政府保持警惕。

　　 此外，俄罗斯有意将能源出口视作一张在东北亚国家间纵横捭阖的政治牌——本世纪初，俄罗斯围绕远东输油管线走向与中日两国激烈博弈的往事，至今令人记忆犹新——也影响着该地区的能源合作。

　　 引进移民开发远东，同样让俄罗斯心存警惕。俄罗斯远东联邦区占国土面积的36%，但只有630万居民。从1991至2010年间，有180万人从这里迁往别的地区。在远东，平均每平方公里只有一个居民；而在相邻的中国东北，黑龙江、吉林和辽宁生活着1.1亿人，相当于每平方公里170人。这使俄罗斯政府一直担心，人口众多的中国可能对人口稀

　　 少的西伯利亚发动“和平入侵”。俄罗斯科学院远东历史分局研究所于2010在远东进行的调查也显示，55%的受访者认为，中国的发展将威胁到俄罗斯的利益。

　　 如果扮演交通枢纽的角色，俄罗斯需要斥巨资改善现有的基础设施。目前贝阿铁路的运输能力仅为每年1200万吨，而中国吞吐量过亿吨的港口已超过10个。根据俄罗斯铁路公司估计，仅今年夏天梅德韦杰夫提出的扩大贝阿铁路和西伯利亚大铁路运输能力的计划，就需耗资9000亿至1万亿卢布（约合321.5亿美元）。如果再加上港口设施的改造升级，其投资之巨是俄罗斯目前难以承受的。对于引进外资改善交通基础设施，俄罗斯远东科学院远东研究所副所长欧安得并乐观。他认为，俄罗斯的投资环境是影响引进外资的重要原因。

　　 至于在远东建立类似于美国硅谷的软件产品创新中心的想法，只是出现在计划中，而不会在现实中被讨论到。

　　 按照俄罗斯科学院远东分院经济所的数据，过去40年里，每向远东经济投资1卢布，产出只有18戈比。这使得俄罗斯对该地区的投资在经济上变得毫无意义。因此，俄罗斯此次远东开发，如何取得战略与经济效益的平衡，将充满挑战。

　　 “朝鲜的情况非常复杂。”长期研究东北亚问题的吉林大学经济学院赵凤彬教授说，朝鲜目前存在三个主要问题：一是仍在坚持“先军政治”，二是拒绝市场经济，“但偷偷摸摸也搞一点”，三是与中国合作既积极又有忧虑。

　　 基于上述种种不确定性，刘庶明估计，东北亚合作将是长期的，甚至可能还会有曲折。

　　 6. 长吉图的平衡术

　　 在充满不确定性的东北亚开发中，被寄予厚望的中国长吉图开发开放将何去何从？

　　 “中国参与图们江国际合作，必须以我为主。”吉林大学经济学院赵凤彬教授认为，在面向东北亚开放中，吉林只能围绕朝鲜展开对外合作——辽宁自身有出海口，黑龙江在对俄合作方面的优势远非吉林所能望其项背。

　　 “在朝鲜与韩国的关系调整顺利之前，其只能依靠中国，中国应抢占先机。”赵凤彬说，虽然朝鲜政策经常波动、中朝民间商务合作常感别扭，但在罗先，朝鲜一直坚持开放政策。且朝鲜发展潜力、条件都不错。此外，吉林省的吉林市是金日成的故乡，也是其革命活动基地，朝鲜对吉林的重视甚至超过吉林省的重视。“吉林在对朝合作上有突破的话，能协助中央发展中朝关系”。

　　 不过，吉林省有着自身的盘算。“长吉图开发开放”这一名称本身已透露玄机。

　　 “从地理上看，应该是图长吉开放，而不是长吉图，之所以确定为长吉图，就是希望通过长春、吉林的开发来推动图们的开放。”吉林省政府发展中心秘书长刘庶明说，中国参与图们江国际合作，单靠珲春这个窗口不行。因为珲春只是个边陲小城，加上延吉，经济体量也有限，而长吉图的经济总量占吉林全省的三分之二，通过将长春、吉林纳入图们江开发这一国家规划，吉林省可以得到其想要的政策资源。

　　 目前，中朝间圈河至罗津公路通车在即，中俄珲卡铁路恢复运营谈判也已启动，并在今年夏天进行了恢复试运行。但这也将使曾经导致这两条通道关闭的因素重新浮出水面——货源不足。

　　 “从地方经济角度来看，打通日本海出海通道，5至10年内不会有欣欣向荣。”长期在延边从事外贸的徐文华判断。“但从国家战略考虑出发，从东北亚政治、安全来看，必须打通从吉林进出日本海的通道。”徐文华说，“中国打通图们江入海口首先是战略考虑，其次才是经济开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