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 杰 南开大学经济研究所

　　过去几个月，全球经济出现了非常戏剧性的变化。直到今年9月，2009年全球经济温和放缓与轻度通货膨胀还是非常普遍的看法，但今天看来，通货紧缩已经成为威胁全球经济增长的头号问题。随着美国经济快步进入衰退，英国、日本和欧洲大陆经济衰退已经成为事实。按照世界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估计，2009年美国及发达国家不仅是经济衰退，而且会出现负增长。这在过去半个世纪中只出现过三次，过去三十年则没有出现过。

　　上周，美国为是否拯救三大汽车公司的争论引起了道琼斯指数迅速下跌，当时媒体还没有来得及报道与美国汽车业困境有密切关系的消费减弱，以及著名的商业零售企业出现了严重亏损。根据美国《商业周刊》报道，今年三季度美国消费按年率下降了3.1%，是自1991年以来第一次下降，也是1980年以来降幅最大的一次。看来，美国的虚拟经济正在拖垮美国的实体经济。

　　虚拟经济怎么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影响了实体经济是个太复杂的问题，不过我们可以尝试将之简单化，从拉动经济增长的三驾马车——消费、投资与出口入手来分析。当然，从更为严格的意义上说，不是三驾马车而是四大总需求因素构成当年的GDP，即消费、投资、政府支出与净出口(出口减去进口。因为我国长期出口大于进口，国人习惯了以出口代替净出口)。美国当年总需求中，最主要的因素是消费，约占当年GDP2／3。简单地算一下，美国消费下降三个点，美国经济将直接减少两个百分点，引起的间接影响完全可能将美国经济拖入负增长。

　　若可以证明是金融危机引致消费快速下降，就可以破解虚拟经济影响实体经济的一种方式。有解释认为，美国人靠借债消费，金融危机了，借不到钱了，消费就减少了。这是一种有些说服力但远不全面的说法。我们首先借助配图对美国人的消费观念做个透视。准确理解图中所列的美国消费情况，显然有助于纠正国内长期流行的简单化的错误认识，即美国人是寅吃卯粮，靠借债度日。曾经有一个很有名的故事，讲的是靠高利息骗术融资的蓬齐，借新债还旧债，最终因资不抵债受到法律审判。由此形成了经济学的一个重要概念，即蓬齐对策，讲的就是一个人一生可以消费的全部等于或不能大于其一生的全部收入，而这种全部收入即包括了每一年的可支配收入也包括了依靠储蓄与投资获得的财产性收入。美国人无论是信用卡消费还是购买住房的全部融资从长期看都不能高于他或是他们所拥有的资产。道理真的是很简单，没有资产的人是借不到债的，有资产的人所借的债务是不可能超过自己资产的。由于信息不可能时时刻刻是完全透明的，因此世界上总会有少数的蓬齐靠欺骗度日，但不可能成为一种普遍的行为。

　　从配图中，我们先来找消费占可支配收入比例。猛一看，真是不得了，上世纪80年代，在美国走出了长期的经济滞胀后，消费占可支配收入的比重持续提高，目前的平均水平已经接近100%，反过来说美国的居民个人储蓄接近零，个别年份已经是负值。这是否真的说明，美国人是借债度日，寅吃卯粮呢？接下来的一个数字告诉我们，这种看法是错误的，从净资产对于可支配收入数字看，美国人净资产平均值是当年可支配收入的五倍，就是说在美国居民消费等于当年的可支配收入时，仍然只是所拥有的净资产1／5。这个发现告诉我们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事实，美国的消费并不简单决定于当年的可支配收入，而是决定于可预期的一生的可支配收入和财产收入，宏观经济学称之为持久收入。再来观察配图，我们还可以推算出，居民持有的股票与住房的市值占美国居民净资产的3／5以上。股票和房地产市场是美国居民净资产水平的决定性因素，当然也就是决定消费变化的决定性因素。2000年互联网泡沫破灭，纳斯达克股价崩溃和道指大幅下挫，美国居民证券化资产与净资产对当期可支配收入的比重降低，直接引起了美国消费的收缩。俟后，美联储以宽松货币政策推动了房地产繁荣并使股票市场重拾升势，保持了美国消费的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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